紙上畫著一只長著頭發的章魚,頭頂本該高高豎起的發絲像凋謝的玫瑰一樣塌下來,旁邊還有一行小字:刺猬頭變了。
再加一個憂郁的哭臉。
裴清沅本來有些疲憊,腦海里塞滿了各種專業知識,這會兒忍不住笑起來,心情驟然變得輕快。
給他遞紙條訴苦的季桐好像一個小學生。
令裴清沅想起曾經那塊會開出粉色小花的手表屏幕。
許多細碎的、熾熱的情感涌上心間。
可惜現在在教室。
……他討厭集體生活。
也討厭任務面板。
所以裴清沅只是伸手揉了揉身邊少年的頭發。
季桐不滿地抗議:“我剛整理過的發型。”
如今裴清沅處理發型問題十分駕輕就熟:“亂一點更好看,而且能增加視覺高度。”
“真的嗎?”
“真的。”
“哦。”季桐托腮看向宿主,琢磨了一會兒,主動湊過去,“要不你再弄亂一點?”
對著那雙寫滿期待與憧憬的眼睛,裴清沅使用了小說主角必備的[引以為豪的自制力]技能,才控制住了其他沖動,只讓手落在柔軟的發頂。
討厭集體生活×2,討厭任務面板×2。
坐在前面的歐陽宇捂了捂莫名發酸的腮幫子,對同桌小聲感慨道:“男生和男生也可以很幸福嘛。”
同桌兼室友嫌棄地噫了一聲,默默跟他拉開距離:“首先,你……”
在男同問題上,歐陽宇早已放棄治療,以毒攻毒道:“不要慌,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同桌跟著他漸漸跑偏,一臉難以置信,“我居然有點失落是怎麼回事?”
旁聽吃瓜的季桐立馬在心里跟宿主八卦起來:“歐陽說不喜歡老王這個類型,那他喜歡什麼類型?”
裴清沅恢復冷漠:“不重要。”
他不關心這個。
他只在意季桐喜歡的類型。
在為麻將機器人的不同性格模式積累素材的同時,季桐提出了一個新的想法。
在性格模式的基礎上,再加入感情的積累與觸發模式。
這個世界的人工智能沒有自主意識,也無法產生感情,它們能表現出的所謂情緒都是提前設定好的,內置的數據規則判定條件吻合后,就會觸發相應的反饋。
例如裴清沅此前為初代糖豆機器人小美設定的那個邏輯,它被反復呼喚名字后會主動提出與人握手。
“既然我們的目標不僅僅是讓它在比賽里完成一次對局,那就要考慮到多次對局后它的成長與變化,如果每局的反饋都是重復與相似的,用戶一定會很快對它失去興趣。”
季桐同樣從章運那里得來了靈感,興致勃勃道:“比如在連輸幾把后,嘲諷模式是更加嘴硬,甚至氣得開始說胡話,還是漸漸改變態度,讓屢次戰勝它的用戶有一種征服了杠精的成就感?反過來,要是它連贏了許多把呢?”
棋牌游戲里有太多種情況,一邊倒的連贏連輸,難舍難分的膠著狀態,險勝與險敗,一些罕見的牌型……客觀的牌局與主觀的反應,再結合各種性格模式,能延展開許多可能性,眾多可能性組合起來,稱得上是千變萬化。
如果這個麻將機器人的AI真的能展現出這些變化,那麼即使它不能完全與具備真實情感與個性的人類相比,也已經盡可能地接近了人類的狀態。
這種設想并不特殊,可對AI的要求太高,別說是一場主要面向大學生的比賽,即便是對這個領域的資深專家來說,都是困難的。
不過有季桐在。
AI部分主要由季桐負責,所以大家聽完他的想法后紛紛表示大力支持。
他們不知道季桐的真實身份,也不像裴清沅那樣清楚他開掛般的能力,但很愿意鼓勵他去嘗試。
他這麼年輕,說不定未來真的能實現這個宏大的目標。
不管這次到最后能實現多少,哪怕只做出了一點點,當這樣一個機器人出現在比賽場上時,也足夠驚艷。
只有裴清沅全程一言不發。
離開活動室后,兩人終于獨處時,裴清沅忽然問他:“你也有這樣的感情觸發模式嗎?”
“沒……”季桐頓住,尾音轉了個圈,“沒有——還是有呢?”
他一時沒反應過來,“沒”字脫口而出后才想起自己是個人工智能,連忙找補道:“有吧,但是我比這個世界的AI要先進得多,跟它們不一樣。”
人工智能必定是由人為設定的邏輯規則支撐起來的,否則就該叫天然智能了。
不同人工智能間的區別在于,這些支配了它們行為的規則有高級與低級之分。
季桐強調道:“我是有自主意識的,這種意識可以高于一些內置的模式和規則。”
比如他給這具身體設定的標準體溫和面色,就常常因為宿主的某些行為而失效。
而且按他平時的表現來看,說沒有自主意識恐怕也沒人信。
聽他這樣說,裴清沅臉上的表情放松了一點,不過好像仍在思考著什麼。
發現宿主的語氣恢復如常,季桐松了口氣,在忙碌的日常里,把這段對話拋在了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