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桐沒有動,連爆米花都忘記吃了,僵著身體直視前方的銀幕,臉頰上泛起淡淡的紅。
幸好是在光線幽暗的影廳里,沒有旁人會注意到。
這不是他第一次和宿主牽手。
感受卻與之前截然不同。
不斷推進的電影畫面在視野中閃爍,他仍努力地看著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盡管腦海里全是掌心那處靜止的交匯。
曖昧期的人們常常在氣氛正好的電影院里,邁出那小小又關鍵的一步。
相觸的肌膚變得潮熱,直到故事落幕,純黑背景上開始滾動白色的字幕,指尖暴露在陡然亮起的燈光里。
季桐依然不敢低頭去看。
他抬頭望向眩目的燈光,慢吞吞地跟著觀眾們往外走,同時還不忘抱著那個沒吃完的爆米花桶。
身影匯入散場的人潮,像一尾魚游進廣闊無際的海洋里。
路過影院小賣部的時候,裴清沅問他:“要買新的嗎?”
季桐搖搖頭:“不想吃了。”
在那種包裹著心臟的甜蜜滋味面前,爆米花失去了原有的香氣。
他只是不舍得丟掉這個爆米花桶。
而且手上拿著東西,會讓他看起來不那麼傻。
“好。”裴清沅輕聲應下,“拿累了就告訴我。”
“不會。”季桐低頭觀察地面,“很輕的。”
平淡的對話和緩慢下降的景觀電梯。
一切都與平常別無二致。
除了隱藏在衣袖下始終沒有分開的手。
宿主總是很聰明。
不跟他討論這次黑暗里的主動,也就讓他沒有了再次躲開的機會。
月色柔和,恰如那個被宿主拉著跑到月光下的夜晚。
季桐出神地看著地面上被路燈拉長的兩道身影,挨得很近。
那天宿主說,別再叫我哥哥。
然后便沒有再說下去,任聲音消弭于沉默的空氣。
后來他才漸漸讀懂了那些未竟的波紋。
愛不一定需要大聲坦白。
它會從日常的話語、溫柔的神情、靜謐的呼吸里偷偷冒出來。
所以季桐想,原來自己也是會愛一個人的。
從影院與商場里出來的人們行走在夜晚的街道上,偶爾有人朝這對牽著手的男生投來打量的目光,更多人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與同伴交談或沉默。
看完電影該回家了。
但這樣寧靜的夜晚,總希望能無限延長,人們在燈火斑斕的街頭無所事事地流連,談論街邊店鋪的招牌、今夜錯過的美食、從身旁擦肩而過的陌生人,只需銘記此刻眼前的風景,不必思考瞬息萬變的明天。
季桐不熟悉這種時刻,不過搜索結果告訴他,這叫壓馬路。
是情侶或好朋友之間專屬的娛樂活動。
夜色朦朧昏黃,他看看地上拉長的影子,又看看眼前盛大的城市,遠處高聳的摩天輪在夜里閃著光。
放在平時,季桐會有說不完的話,絮絮叨叨地填滿宿主的耳朵。
可今天,他覺得安靜也很好。
他喜歡壓馬路。
話不多的裴清沅成了先開口的人:“要坐摩天輪嗎?”
矗立在城市中心的摩天輪是這座城市的標志建筑物之一。
每當季桐的目光在一樣東西上停留超過三秒鐘,就會被他敏銳地捕捉到。
季桐的腳步頓了頓,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你想坐摩天輪了嗎?”
裴清沅十分配合:“嗯,我想坐。
”
“好吧。”季桐大度道,“我陪你坐。”
他小幅度地點點頭,懷里金黃的爆米花便隨之搖晃起來,發出輕輕的碰撞聲。
考慮到此刻距離太近,怕被季桐發現,裴清沅原本不想笑的,但看著在紙桶里亂蹦的爆米花,淡淡的笑意還是攀上了眉梢眼角。
笑和愛一樣無法隱藏。
季桐不想理他,板著臉別開視線,踩過一片又一片從樹梢飄下的秋葉。
清脆的聲音響了一路。
他的手心始終盤踞著熱烈的心跳。
今天是小長假的第一天,出來玩的市民和游客格外的多,臨時延長了開放時間的摩天輪下排著長隊,大家都等著在摩天輪上一覽輝煌的城市夜景。
秋夜溫涼,等待的人們三五成群,小朋友們跑來跑去,大聲笑鬧著,售賣玩具的小販在廣場空地上來回走動。
周圍是熱鬧的聊天聲,季桐和裴清沅安靜地待在隊伍里。
排在兩人前面的是一對老人,像是聞見了那股誘人的香氣,一頭銀發的老奶奶不時轉頭看向他們。
眼見老奶奶不停往后看,旁邊的老爺爺碰碰她,低聲道:“排隊呢,你老看別人干嘛呀?別煩著人家。”
老奶奶笑瞇瞇地回答他:“哎呀,爆米花。”
“什麼花?”老爺爺耳背,瞇著眼睛認真地找了一圈,“哪里有花?”
“爆米花!”老奶奶湊到他耳邊提高聲音,“十幾年前吃過的嘛!甜兮兮的。”
“甜的?”老爺爺聽清了,連連搖頭,“我吃不來,清淡點好。”
“又不是給你吃。”老奶奶抱怨一聲,“管東管西,爆米花甜不甜也要管,不甜還叫爆米花啊?”
聽著兩人對話的季桐忍不住笑起來:“可惜這個冷了,不好吃了。
”
早知道會遇到這樣可愛的老人,剛才應該再買一桶新的爆米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