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桐驚訝地接住它。
平時花花最先撲的都是宿主,因為宿主顯然長得比小朋友更好看。
他看見花花臉上露出花癡的傻笑,還用毛茸茸的頭頂蹭蹭他的下巴。
很好,貓隨主人,都喜歡同一個類型。
季桐正在搓顏控貓咪的臉蛋,聽見宿主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量身高嗎?”
……笑容突然凝固。
他一點也不想暴露自己只有179這件事。
看在宿主表情很認真的份上,季桐悄悄嘆了口氣,走到長頸鹿身高貼前站好。
裴清沅微微低頭,手掌抵過他的頭頂,季桐老實地打消了踮腳的念頭,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等他松開手,季桐也回過頭來,就看見他拿筆在長頸鹿身高貼上畫了一條線。
高高低低的劃痕匯在一起,原本只有一個人使用的身高貼上驀地多出了另一個人的痕跡。
裴清沅凝視著這些線條:“你說過,很多人類家庭都是這麼做的。”
一個家庭里的成員當然應該大于一。
季桐這才反應過來他的用意,莫名高興起來。
要是他的那條線能畫在宿主那堆線之上,就更好了。
“要吃夜宵嗎?”
“不要……”季桐本來想維持一下新鮮出爐的成熟形象,想了想,還是沒扛住誘惑,“不要做太多。”
宿主熟練地走向廚房。
生疏感消失了。
季桐仍然是季桐,只是長大了而已。
這一晚,他入睡之前,特地在衣柜里翻了半天,選好明天起床要穿的衣服。
鑒于傅音音和方昊都看不見,所以他決定先穿宿主挑的款式。
而一墻之隔的房間里,裴清沅期待已久的夢境,在這個心緒難平的夜晚終于降臨。
空白房間,巨大蘑菇,背光而坐的少年,床頭柜上黑色的智能助手。
而這一次,纏繞他許久的夢境忽然有了清晰的面孔。
坐在光里的少年和他同時聽見了門打開的聲音。
少年的脊背輕顫,隨即他迫不及待地轉頭,帶著激動與喜悅,仿佛為這天等待了很久。
他第一次轉過身來。
裴清沅看見一張正綻開笑容的蒼白面孔。
是長大后的季桐。
房門緩緩打開,房間外站著許多身穿白大褂的人,到處回蕩著裴清沅聽不分明的說話聲。
但他終于反應過來,這是一間病房。
一間白色的無菌病房。
少年放下手中的書本,抱著已經顯得有些陳舊的小美,與看不見的他擦肩而過,試探性地向那個熱鬧的世界走去。
走出房門的一剎那,燦爛的空氣瞬間涌入呼吸,他看起來想要咳嗽,又努力忍住了。
醫生護士們笑著圍上來祝賀他,有人拿著本子仔細記錄他的狀態,有人拿著相機錄下這一幕,也有人捧來一大束芬芳爛漫的鮮花,但猶豫著不敢靠近。
少年主動向花走去,他伸出手,似乎想擁抱那束最新鮮的花,然而無法自制地劇烈咳嗽起來。
周圍的人們面露慌張,在驟然紛亂起來的腳步聲里,裴清沅看見他依然笑著,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淚水,目光卻留戀地追逐看著那束越來越遠的花。
至少他和花一起待在顏色絢爛的世界里。
從夢中醒來后,裴清沅久久無法忘記那個眼神。
他見到了長大的季桐,于是夢里孤獨的少年有了面孔。
長大且擁有了合法身份的系統可以更自然地融入人類社會,擁有獨立的人際關系,于是夢里的少年也走出了房間,走向人群。
聽起來仍像是現實的種種映射。
但這一切真的只是他對系統的一種想象嗎?
他不知道。
趁記憶尚未溜走,裴清沅用文字記下了這個夢里所有的細節。
然后他換上衣服出門,在清晨寧靜的街道上徘徊,最終鬼使神差地走向曾經從未駐足過的花店。
拂過面頰的微風里,他動作生澀地挑著花。
季桐穿著風格清爽的新衣服走出房間時,意外看見客廳的茶幾上擺著一束還沾著露水的鮮花。
要不是長著愛心屁股的花花正在花瓶旁邊打滾,他差點以為自己走錯家了。
宿主正在廚房做早餐,季桐敲敲玻璃門,好奇道:“宿主早上出去買了花嗎?”
“嗯,迎接新的生活。”裴清沅摘下圍裙,“早餐好了。”
其實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去買花。
但是他想,這瓶花比夢里無法靠近的那束更好看。
季桐顯然也很喜歡這樣最新出現在家里的裝飾品,短短一頓早餐的時間,至少扭頭看了二十次茶幾上的花瓶。
裴清沅猜他把每朵花的樣子都刻進了心里。
可他覺得,他的系統應該看見更多的風景。
比一束鮮花更多,也比玻璃櫥窗里的蛋糕模型更多。
當他在熾熱的晚風里,伸手握住那截體溫偏冷的蒼白手腕時,腦海里只剩下這個念頭。
吃完早餐后,兩人去警局走完了劇本流程,季桐補辦了身份證,因為系統里查詢出的信息顯示他已經成年,又是個無家可歸的孤兒,警察也不好擅自決定他的去向,需要尊重他個人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