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無數羨慕的目光都投向了他們。
裴清沅的表情一直很平靜,直到上午第二場講座即將開始,蕭建平和白舒橋先后準備離場的時候,他才很認真地向兩人道謝。
在今天之前,蕭建平只認識他,并不認識沈奕銘等人,卻在剛才主動跟白舒橋介紹,顯然是想安慰這幾個素昧平生的高中生。
而白舒橋也很配合,或許她在走過來的時候就聽見了那些不和諧的雜音,所以選擇用這樣不動聲色的方式幫遭受奚落的陌生孩子解圍。
蕭教授的老朋友跟他一樣,都有著相似的性情。
白舒橋離開后,與林子海等人的興奮截然不同,前排那幾個男生始終心有不忿,前一秒還在被他們嘲諷的幾個沒見識的學生,后一秒就被萬眾矚目的知名學者親切問候,那種陡然產生的落差感讓他們耿耿于懷。
“仗著一點私交就開始沒完沒了……”
“別人是給面子,還真以為自己是個什麼人物了。”
畢竟是在公眾場合,幾人沒敢再大聲嚷嚷,只是小聲發泄著怨氣,裴清沅和沈奕銘他們都沒有聽見。
但季桐聽見了。
他不僅聽見了,還喜滋滋地打開了黑歷史狠話大全相冊。
又將是一份珍貴的素材。
季桐已經開始期待這群人知道蕭建平的真正來歷后必然精彩紛呈的臉色了。
第二場講座開始,場上的主講人是一位溫文爾雅的哲學教授,與白舒橋淺顯易懂的風格不同,他談到的東西對一般人而言會顯得有些晦澀,但別有一番魅力。
裴清沅聽得很認真,趴在他腿上的蘑菇悄悄閉上眼睛打起了瞌睡,坐在旁邊的沈奕銘則動作很輕地起身離場。
“你干嘛去?”正在嘗試理解抽象的哲學世界的林子海抽空問他。
“去上廁所。”
但沈奕銘離開報告廳后,并沒有去廁所,而是坐在路邊的石凳上發起了呆。
雖然平易近人的白舒橋讓他體會到了某種難以言喻的驚喜,可在這種興奮褪去后,那種抽離感卻越發明顯地涌了上來。
他不笨,看得出來白舒橋和那位不知來歷的蕭老師關系很好,也看得出來蕭老師與裴清沅十分親近,他能和那樣一個曾經只在電視里見過的人平等地對話交流,并不是因為他自己有多出色,完全是沾了別人的光。
沈奕銘能體會到隱藏其中的那份善意,也同樣更深地察覺到自身的孱弱無力。
那幾個誠德學生的話很難聽,可他們說得對。
他的世界的確很小,除了那疊厚厚的課本,其他只剩一片空白。
他能把課本上印有的規整知識倒背如流,那些閃爍著無數名家智慧結晶的哲學理論對他而言卻宛如天書。
可剛才的報告廳里,明明有那麼多學生都聽得沉浸不已。
沈奕銘很難厘清這一刻自己的復雜心情,只能垂下頭,呆呆地盯著從腳邊默默爬走的螞蟻。
不知過了多久,旁邊有一道聲音不太確定地叫住了他。
“沈奕銘?”
沈奕銘茫然地抬起頭,看到一張尚算熟悉的面孔,他反應了一會兒,才回應道:“林言?”
沈奕銘之前一直是二中的年級第一,跟成績相鄰近的幾個學霸也會有往來,所以認識林言,不過暑假結束后林言就轉走了,他知道這背后的故事似乎在學校里風靡一時,但從沒有分心關注過。
聽見這個已經棄之不用很久的名字被喚起,裴言怔了怔,沒有糾正。
他抱著一大疊紙,正步履匆匆地向某棟教學樓走去,突然看到許久未見的舊日同學,本想轉身離開,卻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腳步。
沈奕銘身上散發出一種他很熟悉的失落氣息。
“你怎麼坐在這里,沒事吧?”
沈奕銘搖搖頭,努力讓語氣顯得正常:“沒事,就是聽講座聽得有點困,出來透透氣。”
“你呢?”沈奕銘轉而問候他,“怎麼沒有來聽講座?好多厲害的老師。”
“我挺想去的,可惜這幾天在忙社團的事。”裴言笑了笑,“過段時間要辦個活動,現在在籌備。”
他看似明朗的笑容轉瞬即逝,不敢維持太久,因為他很清楚自己在說謊。
他不敢出現在這個交流周上的各種活動里,是因為裴清沅來了。
盡管裴清沅會重返誠德這件事最初因他而起,可后來事情微妙地一路失控下去,從因為某種固有的高傲反而比他更執著地要將裴清沅請來的校領導,到他得知裴清沅受到人工智能領域的專家青睞后也想跟著學,再到他發現自己根本沒有這方面的天賦……裴言很難說清楚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于是只好自欺欺人似的逃避。
他發現自己越來越沒有直面裴清沅的勇氣。
聽裴言這樣說,沈奕銘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紙,瞥到了弦樂團、樂譜等字樣。
“好厲害。”他由衷道,“你新學的嗎?”
在這些陌生的字眼面前,沈奕銘本來就沒有完全挺直的背像是變得更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