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言不能再跟你們兩夫妻待在一起!”
裴懷山氣得渾身一顫,失望地拋下最后一句話,拂袖而去。
見狀,在不遠處偷聽的裴言連忙低下頭,縮回墻角后面。
他的手心滲著濕熱的汗水,剛才聽到的那些話反復在腦海里響起。
爺爺果然記掛著裴清沅,甚至想讓他繼續待在裴家。
可爺爺的最后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他猛然想起自己剛剛收到的羅秀云的信息,說裴清沅離家出走了,打電話也不接,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裴清沅去哪兒了?
跟爺爺有關系嗎?
他心亂如麻地回到大廳,就看到裴懷山正皺著眉頭和葉嵐庭說些什麼。
見他回來,母親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朝他招了招手:“言言,過來,爺爺有話要跟你說。”
裴言惴惴不安地走過去,心中浮現了無數個令他恐慌的念頭,但不敢顯露半分。
裴懷山注視著他溫順乖巧的神情,目光復雜,半晌才輕聲問道:“你想不想跟爺爺一起生活?”
裴言意外地看著爺爺,小心翼翼地重復道:“一起……生活?”
“對,爺爺老了,一個人怕寂寞,想跟你多相處。”裴懷山面色和藹地勸道,“就跟爺爺在一起住幾個月,可以經常回來看爸爸媽媽的。”
他回國的時間不長,卻已敏銳地發現這個孩子正悄然改變著。
他看出了裴言沒有裴清沅的堅韌與早慧,而有著在這個家庭里不合時宜的天真與易碎。
裴懷山不希望這個命運多舛的親孫子,最終長成與來時截然不同的模樣。
曾經他也忙于工作,雖然那些利潤薄弱、資產笨重的事業在裴明鴻眼里壓根不值一提,父子間可以說的話越來越少,隔閡越來越大,再加上爺孫間隔了代,有許多家務事都不好干涉。
等裴懷山徹底察覺兒子與兒媳錯誤的教育方式時,少言寡語的裴清沅早已度過了本該快樂的童年期,這一直是他心底的隱痛。
另一個孩子才到來不久,也許還來得及挽回。
剛打完一通工作電話的裴明鴻也回到了室內,他聽著父親的話,并沒有提出抗議,只是挑了挑眉,覺得父親突發奇想的念頭不過是徒勞而已。
面對這個出乎意料的邀請,裴言不知所措起來,他下意識地看向平時相處最多的母親。
葉嵐庭察覺到他的目光,笑著伸出手,系上他松開的扣子,語氣溫婉得體:“言言,要有樣子。”
她滿意地看著這抹重歸秩序的衣領,溫聲道:“媽媽很愛你,爺爺也很愛你,你可以自己決定的。”
母親身上優雅的香水味拂過他的脖頸,令他恍惚地想起生活在寬敞房間里的日日夜夜。
爺爺愛他,會問他曾經在羅家的生活過得怎麼樣,會摸著他的腦袋問他想要什麼禮物。
媽媽愛他,給他請最好的老師,讓他接受最全面的教育,希望他能變成更優秀的人。
媽媽只愛他一個人,可爺爺心里的孫子卻不止一個。
他被爺爺接到身邊以后,父母身邊空出來的那個位置,會被裴清沅填上嗎?
這是爺爺在為裴清沅鋪路嗎?
裴言不敢確定。
家人們圍繞在他身邊,極遠又極近,他垂下眼眸,害怕自己動搖,不愿再看任何人的眼睛,只是小聲道:“我跟媽媽分開太久了……”
他選擇了母親。
如春風吹拂翻涌的命運,終于尋到一條確定的小徑。
裴明鴻難得地笑了一聲,朝裴懷山道:“爸,可以了吧?我可沒攔你。”
葉嵐庭不贊成地瞥他一眼:“明鴻,你怎麼能跟爸這麼說話?”
隨即她又笑容懇切地對裴懷山道:“爸,言言剛回家,現在很黏著我,怕是不愿意跟我分開,您要是有空的話,隨時來家里吃飯。”
裴懷山沒有應聲,他的視線在眼前這個看似美滿的家庭上游移,良久,才嘆息道:“也好,你要是想爺爺了,就告訴我,爺爺一直在。”
裴言對這句話背后的深意一無所知,此刻他只是松開了緊握的手心,聽話地點頭:“謝謝爺爺,我一定常常來看你。”
親昵又禮貌的話語,令葉嵐庭對兒子露出贊許的微笑,裴明鴻則重新拿出手機,光明正大地分起了神。
只有裴懷山在這個瞬間里,看起來驀地蒼老了幾歲,候在一旁的管家連忙遞上他不常用的拐杖。
“我老了,管不到你們了,各人有各人的命。”
他像是在自言自語,隨后轉過頭,凝重地看向那個一心逐利的兒子:“明鴻,我還是不希望你把盤子弄得這麼大。等一棵樹長大要踏踏實實的時間和汗水,可老天送給你的東西是要收利息的。”
裴明鴻連眼皮都不抬,接起電話就匆匆往外走:“爸,別操心了,只有我收別人利息的份。”
以為父親和爺爺談論著生意上的事,裴言便沒有再專心聽,任爺爺的話輕巧地從他耳畔劃過。
頭頂炫目的燈光落進他眼里,仿佛永不將熄,將幻想中的未來照耀得璀璨無比。
翌日,起了個大早的向錦陽興奮地把玩著嶄新的車鑰匙,催他一起出門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