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針滴滴答答地走向十點整。
城市的另一邊,偌大的宅邸里同樣燈火通明。
盛大的成人禮結束不久,空氣里依然殘留著熱鬧的氣息。
裴言有些疲憊地解開襯衫領口最頂端的扣子,一整晚他都在這微妙的禁錮感里拘謹地微笑著,現在總算迎來放松的時刻。
不過身體縱然疲憊,但他卻感受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
今晚他被父母、爺爺以及所有賓客的寵愛包圍著,收到了人生前十七年里完全無法想象的生日禮物,繁多又昂貴,簡直讓他有一種置身天堂的錯覺。
可興奮之余,裴言會忍不住地想,裴清沅也收了十七年這樣的禮物嗎?
內心深處那種被奪走幸福生活的憤恨便會悄然涌上來。
好在身邊有人理解他的感受。
坐在他身旁同樣衣著考究的向錦陽,正興致勃勃地翻看著傭人記錄下的禮物清單,懶洋洋地同他閑聊:“你的養母很晚才回去吧?”
裴言點點頭,隨即看到向錦陽臉上浮現出一種不加掩飾的嘲諷。
“看來他今天過不了一個開心的生日了。”
向錦陽沒有說具體的名字,但兩個人對這個他指代的對象都心知肚明。
家庭老師曾教過裴言言談舉止的禮儀,他不被允許當眾說出這樣充滿攻擊性的話,也不該肆無忌憚地展現出真實又強烈的情緒。
所以裴言只能在心底默默認同,并在向錦陽輕蔑的神情里感受到一絲快意。
“小偷總要付出代價的。”向錦陽隨口說著,眼睛陡然一亮,“這款跑車我記得很好看,小言,裴叔叔是不是已經送過你一輛更貴的了?”
“對,但我不會開車,媽媽還沒安排我學。
”在和這個好朋友的相處中,裴言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大方,“你喜歡就拿去開吧。”
“太好了,我總算能換輛車開去上學了。”向錦陽旋即親昵地搭上他的肩膀,“下次我載你兜風去。”
裴言笑著跟他說話,聊起學校里發生的瑣事與八卦,直到余光里,遠處那群正交談著的大人們散開,其中白發蒼蒼精神矍鑠的裴懷山叫走了裴明鴻,兩人之間的氣氛似乎不太融洽。
爺爺要跟爸爸說什麼?
裴言臉上的笑容頓住,漸漸淡去。
遠離人群的角落里,年逾四十的裴明鴻略顯不耐地蹙著眉,剛站定就抬手看了看表:“爸,又有什麼事?”
裴懷山當即瞪起眼睛:“你這是什麼態度?”
面對父親的不滿,裴明鴻并不退讓:“爸,我真的很忙,好幾筆投資壓在那里,晚上還有個跨國的會要開,今天為了小言的生日,已經耽擱很多事了。”
他銳利的眉眼里寫著倦意,對今天這場聲勢浩大的生日宴并沒有多大興趣,在這里浪費時間待了全程,更多是為了安撫妻子的心情,別再鬧出什麼事來。
裴懷山看著兒子一副眼里只有工作的模樣,嘆了口氣道:“今天也是清沅的生日。”
“他不是我的兒子。”裴明鴻絲毫不為所動,“他媽會給他過生日的。”
“他的媽媽都跑來這里參加小言的成人禮了!”裴懷山聽得來氣,質問道,“是你們誰叫她來的?”
“不知道。”裴明鴻展現出習以為常的漠不關心,“大概是小言吧。”
裴懷山怒不可遏:“你們就該追究這個女人的責任!是她害了兩個孩子,怎麼還能這樣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這里?”
“我們裴家又不是養不起兩個孩子,讓這個不負責任的母親受到應有的懲罰,清沅依然可以由我們撫養!”
裴明鴻又抬手看了看表,他顯然對這套近日來聽過好多次的說辭無動于衷,直截了當道:“裴言替她求情,說她也不容易,我能怎麼辦?”
“況且——”說到這里,他的眼眸里泛上微微的諷意,“至少證明這孩子重感情,不像另一個,養不熟。”
裴懷山瞪著自己兒子冷冽的神情,半晌沒有說出話來。
“清沅是個好孩子。”他嘆息道,“是你們從小就沒有好好待他,也怪我,沒有教好你,讓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裴明鴻從來都不喜歡他這句話,反駁道:“我沒覺得我哪里有問題,難道要像你嗎?都這個時代了,還守著所謂的實業固步自封,爸,你真的老了,眼光過時,看人也不清。幸好我沒有聽你的話,否則就該像你一樣守著山頭種樹了。”
父子兩人間的矛盾和分歧由來已久,裴明鴻的語氣里充斥著高高在上的驕傲:“至少從公司市值上來看,已經證明了我比你成功。所以不要再把我當成小孩子,來教我該怎麼做。”
“再說了,我也做了兩手準備。”他語氣一轉,輕描淡寫道,“清沅的確是個聰明的孩子,說不定未來會有一番成就,到那時,他依然可以是裴家的孩子——他還姓著裴,那個女人答應了不會讓他改的。”
裴懷山愕然地看著他。
他一直以為裴清沅沒有改姓是因為還對裴家有所留戀,卻不知道這竟是裴明鴻的要求。
對這個自私功利又頑固至極的兒子,他已沒有話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