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夫,大夫,我兒子……”
“等等,先等等。”
幾米開外,林書蘭抓住手術室出來的護士不撒手,被掙脫開后又無助地跌坐回原位。
黎澈和莊弘同時看過去,莊弘懊惱地說:“本來想著通知唐忍回來幫著林書蘭處理一下這個殘局。”他不再看那邊,咬著牙說:“現在看,我真他媽多余,欠的。”
黎澈沒說話,繼續看著似乎瞬間蒼老十幾歲的林書蘭。
莊弘瞟瞟他的神色,說:“唐向輝十年前故意殺人,通緝了這麼久,今天才算徹底落網。”
對方依舊沉默著,他也不指望有什麼應和,自顧自說道:“他以前混得雜,拜過碼頭放過高利貸,為了點錢殺人分尸,也不管老婆孩子自己跑了。”
莊弘又想起十年前唐忍奮力跑出來求救的那個夜晚,小小一個男孩兒,瘦得跟營養不良似的,卻渾身是血,從頭到腳。
那個畫面他恐怕能記一輩子。
“當年查他殺同伙那個案子的時候我以為也就那樣了,人抓到就完事了,結果……”想到這個莊弘就忍不住生理性的惡寒,“牽扯出了其他兩起殺人案,一個孕婦,一個老頭。”
黎澈隱隱猜到點什麼,心底的血隨著莊弘的沉默一秒一秒逐漸冷卻。
“孕婦是他小情,一個理發店的洗頭小妹,老頭……”莊弘頓了頓,“老頭是把他們兄弟養大的大伯。”
徹骨的寒冷瞬間侵襲全身,黎澈僵硬地看著莊弘,想到剛才屋子里那人對著唐忍的一個意味深長的笑,一股股抑制不住的刺麻順著后頸一路攀升到頭頂。
他忽然想到了什麼,迅速坐直身體,牽動著胃口生疼,他抬手捂著那里,問莊弘:“他讓您跟我說這些的?”
莊弘愣住,沉默了好幾秒才無奈輕笑。
黎澈立刻起身快步走回靜點室,床上的人安靜躺著,雙眼緊閉,眉頭微皺,看起來睡得不□□穩。
他松了口氣,順了順唐忍逐漸干燥的頭發,溫柔地描摹著他立體的眉眼和慘白的嘴唇。
莊弘喝了口同事送來的水,黎澈又坐回到他身旁的位置上,他笑著問:“你還挺了解他的,怕人跑了?”
黎澈沒回,只道:“您繼續。”
莊弘攥住手指,長嘆一口氣:“當初我就該把他帶回家,哪知道唐向榮兩口子會把孩子養成這樣。”
黎澈:“您是他的親戚?”
莊弘擺手:“我認識他媽媽,打小的鄰居。出事那年我們家正好沒孩子,我本來打算領養他,結果……”
結果備孕了好幾年沒動靜的老婆那個節骨眼懷孕,她也明確表示不能接受唐忍這個孩子,莊弘無法,找到了唐向榮。
偽善的親戚總比吃不飽飯的福利院強,十年前莊弘因著這個理由將唐忍送進那一家不敢殺人卻善于誅心的人手中。
黎澈對結果后面的事提不起興趣,他回憶著唯一一句從唐忍口中漏出的往事,壓住洶涌的不安挑起話頭:“唐忍說他九歲的時候,被唐向輝的朋友抓走。”
他腦中閃過唐向輝那雙毫無人性的眼睛,實在不愿意想象那個樣的人能交出個什麼朋友。
黎澈嘴上說著不在乎、可以等,可每當半夜醒來將角落蜷縮的人撈回懷里,他都忍不住盯著唐忍的睡顏不停地胡思亂想。
九歲,小學的年紀,被抓走,抓去哪里,有沒有受傷,過了幾天,抓他的人怎麼樣了,發生了什麼。
一個個令人心驚膽戰的問題盤亙在他的心尖久久不能消散。
剛才見到唐向輝,他猛然意識到自己那些無知的猜想似乎很可能不及事實的一點皮毛。
如今答案就在眼前,只要莊弘開口就會揭開黎澈沒有勇氣面對的血淋淋的傷痕。
從來都會選擇正面解決難題的黎澈,現在坐在冷風不斷的走廊里,滿腦子逃避和心慌。
莊弘聽了黎澈的話,循著記憶回蕩起唐忍求救時那個稚嫩的、不住顫抖的聲音:“我媽媽,我媽媽身上流血,我媽媽……”
“唐向輝殺人卷錢,另兩個人就抓了還沒來得及走遠的孫琪和唐忍,孫琪就是他媽媽。”
莊弘想著孫琪遺體的慘狀,有點說不下去,他看看明顯很在乎那小孩兒的黎澈,突然感覺自己似乎幫了一個異常殘忍的忙。
“那倆人沒干什麼好事兒,具體的,我就不細說了。”莊弘真的想抽煙,他雙手拄著膝蓋手指蹭蹭嘴唇,“唐忍應該都看見了。”
黎澈腦子“嗡”得一響,好不容易回暖的手又剎那間冷卻下來。
——以前覺得那種事,有點惡心。
那天唐忍把自己從那個水到渠成的氛圍中強硬抽離后,說過這句話。
當時,他還以為小朋友真的有柏拉圖的潛質。
黎澈低頭捂著胃,感覺這次疼得似乎不是外面的皮肉。
他啞著聲問:“他受傷了嗎?”大約兩人距離不夠近,莊弘沒聽見黎澈尾音的輕抖。
莊弘和路過的同事點頭示意,后仰身體靠著冰冷的墻壁,“他不僅沒受傷,還跑出來求救了。”
見身旁的人似是要松口氣,他有些不忍心說下面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