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感覺不大對,補充道:“過年好。”
黎澈無聲笑了笑,手掌覆上他的腰窩安撫幾下。
陳素梅和藹微笑:“過年好過年好,快進來吧,外面多冷。”
兩人進屋,黎澤走出廚房,陳素梅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好像壯了不少。”
“嗯。”黎澤摸摸后腦勺,不知道說什麼,看著旁邊的隔斷玻璃道:“從國外帶了點吃的放廚房了,這個,禮物。”
他游學這一趟買回來不少伴手禮,連唐忍都收到一件和黎澈同款不同色的外套,送給陳素梅的是一條價值不菲的圍巾,三樣東西幾乎把黎澤的零花錢耗個精光,非常大手筆。
陳素梅驚喜地接過來,笑著說:“好看,游學怎麼樣?玩得開心嗎?”
黎澤點頭,干巴巴回答:“挺好的。”
陳素梅見他不想多聊,笑容凝住一瞬,又招呼站在后面的唐忍:“快坐,外套給我吧。”
唐忍抱著衣服,黎澈抽出來,“我去放吧。”
他來這個家的次數雖少,但大體還是了解他媽媽的習慣,捧著三個人厚重的衣服掛到老地方。
今天是跨年夜,外面早已漆黑一片,電視里的春晚熱熱鬧鬧地歡慶佳節,陳素梅從廚房拿來早已準備好的水果盤放到茶幾上,“孩子,來,吃水果。”
唐忍盡可能穩重地站起身,“謝謝阿姨。”
“別客氣。”陳素梅仰起頭看著比兩個兒子還要寬厚一點的男生,忍不住問:“可真夠高的,有一米八五了吧?”
唐忍老實作答:“一米八七。”
陳素梅笑著點頭,“真高,喜歡吃什麼?阿姨給你做。”
“我不挑食,都可以。”他這輕薄的十九年人生里就沒有任何面見長輩的經驗,現在除了盡力乖巧,唐忍的思路幾乎完全空白。
瞧見陳素梅的圍裙,腦子里尚有幸存的神經元重新傳導信號,他說:“我幫您吧。”
“嗨呀,不用,你們幾個玩吧,阿姨做飯快,別人幫忙我反而慢下來了。”陳素梅擺擺手,看看默不作聲的黎澤,斂去眼中細微的悲傷,微笑著說:“你們玩兒,一會兒就能吃飯了。”
黎澈掛好衣服回到客廳,“媽,我幫您。”
他挽起袖子要跟著進廚房,被陳素梅攔在門外,“幫什麼幫,去,陪陪人家,我看那孩子挺緊張的。”
黎澈轉頭,只見他家小糖人端正地坐在沙發上,與身旁萎靡不振的黎澤成鮮明對比,他輕笑一聲:“嗯,有事兒叫我。”
“行,玩兒去吧。”她揮揮手,關上廚房的門。
隔絕掉外面電視節目的喧鬧,廚房里抽油煙機的聲音嗡嗡作響,陳素梅靠著門板緩了口氣,仰頭忍下嘴里的酸澀,復又抿出一彎笑,著手準備年夜飯。
黎澈坐在唐忍身邊,攬住他的肩捏了捏,“緊張?”
唐忍誠實點頭:“嗯。”
“沒事兒,放松點兒。”他上下順順小朋友緊繃的肌肉,無奈地看了眼低沉地癱在一邊的弟弟。
一個喪一個僵,還真不太好哄。
黎澤歪在單人沙發上,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卻是連半個字也沒聽去。
“玩兒點什麼吧。”他突兀開口,交握在身前的手指點了點,目光掠過自己的臥室。
待到陳素梅做了一大桌子菜,正準備從儲物室里拿點調料做最后的收尾時,客廳里原本沉悶的氛圍已經舒緩下來。
她怔楞地站在儲物間門邊看著茶幾前三個下著跳棋的大男孩兒,心里又苦又暖。
“你倆怎麼合起伙來欺負小孩兒呢?!”黎澤被場上另外兩種顏色的棋子圍堵得舉步維艱,不甚滿意地控訴他們的罪行。
唐忍瞟一眼他那一米八幾的骨架,沒好意思戳他脊梁骨。
黎澈根本不跟他客氣:“人家也才十九。”
“那你這麼大年紀怎麼還欺負人呢?”黎澤看著黎澈將他唯一一顆可以挪動的子堵死,扁起嘴。
黎澈嗤笑,理所當然道:“弟弟不就是用來欺負的。”
唐忍禁不住跟著笑了笑,黎澤瞧見,開始了低劣的挑撥離間:“你別笑,按年齡算你也是個弟弟,當心他以后欺負你。”
“他不會。”唐忍堅定否決,態度之果斷叫黎澤有一瞬間懷疑自己被塞了一嘴無形的狗糧。
黎澈抬眸瞄向唐忍,嘴角的弧度帶著幾分微妙,小朋友看見,又迅速避開視線,揚起同樣微妙的笑。
“嘖。”黎澤悶頭研究棋局,嘟嘟囔囔地譴責:“堵得這麼嚴實,行,都別好,哼!”
陳素梅手里攥著調料瓶,望著這個許多年都不曾見過的畫面,眼底染著不算明顯的紅,又掛著笑容回到廚房。
“吃飯吧。”她擦擦手沖外面喊了一聲,“在客廳吃吧,能看見電視。”
黎澤撓撓頭收了棋盤,熟門熟路地從儲物間拽出折疊餐桌擺到電視前,見陳素梅端著盛滿湯的厚重陶瓷碗順手接過,“我來吧。”
陳素梅松開手,看著黎澤刻意回避的樣子,心里的酸意有些禁不住,趁著黎澈和唐忍在廚房端其他菜盤,拽住他的手啞著嗓子叫了一聲:“兒子。”
黎澤頓了頓,依舊偏著頭,“嗯。”
“媽沒辦法。”她聲音細細顫抖,一輩子仰起頭不服輸的人,尖銳的嗓音變得溫和低微,帶著不可言說的乞求和無奈,她說不出讓兒子原諒她的話,因為即便是到了這一刻她也沒覺得當年黎明晨癌癥的事她的選擇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