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穿著外套的唐忍看到前臺上自己那一手個性十足的字,皺起眉。
字帖也好幾天沒寫了。
李垣家人來接,興高采烈地離開,唐忍帶上鴨舌帽頂著寒風走出店門。
最近幾天降溫突然,他容易出汗,不得不帶著帽子,畢竟感冒是要花錢治的。
前路忽然一亮,熟悉的汽車緩緩停下,車沒有像往常一樣開上店門口的停車位,靠著路邊的副駕車窗悠悠降下,黎澤木著一張臉,干脆利落兩個字:“上車。”
黎澈前傾幾分露出笑臉,沖他招手。
唐忍欲言又止,猶豫兩秒還是上了車。
“今天處理了點事,有點晚了。”黎澈透過后視鏡看著后面瞧不清楚的面容,發動車子。
他壓低帽檐:“我自己可以回去,不用每天都麻煩。”
“他不麻煩。”黎澤大爺似的歪在座椅里,吊兒郎當晃著腿,嘴里還叼著棒棒糖,聞上去似乎是哈密瓜味。
黎澈斜他一眼,沒舍得罵,問:“今天怎麼沒去店里等?”他下班按原計劃去接黎澤,卻收到人在學校打籃球的消息,害他差點錯過唐忍下班。
黎澤偏頭又朝里窩了窩,咂吧著糖球:“想投籃了,白天沒玩上。”聽上去可信度很低。
他中午向李垣示好乞求原諒,卻被果斷拒絕,他想想李垣的話:“你,你以后別跟我講話了。”心里說不出的煩躁。那個排斥閃躲的眼神他短期內不想看第二次,于是晚上刻意沒去店里。
只要他不去,尷尬就不會出現。
黎澈沒繼續問,轉而問后座一直安靜著的人:“明天放假?”
唐忍微愣,從來平穩無波的眸子里閃過些驚訝,他抬眼看向后視鏡,四目相對,老板的眼中滿是笑意,低聲:“嗯。
”
黎澈:“有什麼安排?”
這句話他問得有些忐忑,不知道在唐忍那這算不算恢復出廠設置的開關。
唐忍:“要去看李垣他們的藝術節。”
黎澤聞言,瞬間從尷尬回憶里掙脫,看向他哥:“哦對,我們明天藝術節,你去不去?”
黎澈滿意地看了弟弟一眼,感覺這些年的錢算是花在了刀刃上。
“嗯,幾點?”
“下午兩點半開始,晚上六點有晚會。”
黎澈挑眉:“你這幾天練吉他是因為有表演?”
黎澤點頭:“樂隊表演。”
唐忍聽著黎澤簡單地聊著他們的小樂隊,寫歌、練唱、發到網上,這些東西他連跟隨著描述去想象畫面都很難。
他的高中,他只知道胡同口有幾塊磚頭,什麼音樂表演的,學校老師抓逃課都抓不過來,何談鼓勵學生去做這些修身養性的娛樂項目。
黎澤不是話多的人,但面對最近才算真正了解的哥哥,他禁不住想跟他多說些話,多說些自己的事。他哥也不打斷,安靜聽著,偶爾回應幾句。
唐忍時不時通過后視鏡看黎澈注視前方的眉眼,剛移開視線片刻便又會轉回去盯著,似乎對那雙成熟的眼睛有些上癮。
今天的四十分鐘過得飛快,到了家門口,臨下車前黎澈問他:“明天我來接你?”
唐忍一頓,搖頭:“我自己去吧。”然后張張嘴,又補充一句:“明天學校見。”
黎澈綻開笑意:“嗯,明天見。”
車門關閉,唐忍目送著兩人離開。
黎澤看著右后倒鏡里逐漸縮小的身影:“你喜歡他?”
黎澈反問:“不明顯?”不明顯可不行,那人悶葫蘆似的,他要是真的不明顯,怕是一時半會兒不會有大進展。
黎澤一噎,神奇地看著他哥認真的側臉:“明顯,特別明顯,就差寫臉上了。”
黎澈一副“這才對”的神態,心情愉悅地開著車。
“你那個高中同學……什麼時候分的?”黎澤心管子直,憋不住事。這個問題他琢磨挺久了,現在此刻,想知道實情的想法攀升到頂峰,他實在是有些好奇:“是,爸生病之后嗎?”
如果這人回答“是”,黎澤懷疑自己可能又要哭。
不過還好,黎澈直截了當:“不是,想多了。”他偏頭看看側方行車,平淡道:“大學分的,不合適,就分了。”
“哦。”黎澤松了口氣,蹩腳地安慰:“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也挺正常的。”
黎澈歪眼看向他,調侃道:“你這個發言有渣男潛質啊。”
黎澈怔了怔,反應過來,連忙解釋:“我不是,我就是,你這不是有喜歡的人了嗎,這不挺好的。”
黎澈輕笑出聲,低沉地“嗯”了一聲,安靜片刻后又不放心地警告道:“別早戀啊,沒好處。”
黎澤坐直身體鄭重其事地說:“我不渣。”
第二天,唐忍將美好的假期上午消耗到了高考模擬全題上,為了追進度有些用腦過度,下了公交車時還隱隱有些犯困。
二十七中今天格外熱鬧,家長們的車已經將門前的路堵得水泄不通,行人經過都忍不住駐足看看熱鬧,保安們盡職盡責地站在閘邊詢問家長信息,一輛一輛放行。
唐忍從行人小門進入,半路被保安攔下:“您好,請問您是哪個班的家長?”
他一怔,不知道怎麼回答。
“高二十七班,我們一起的。”熟悉的聲音從背后傳來,他回身看去,是一身休閑裝的老板。
平時黎澈都穿得偏向正式商務一些,不至于西裝革履,但起碼能看出來是什麼階層的人,今天這樣羽絨服帽衫牛仔褲,還真是第一次見,放松之下依舊帶著幾分不可忽視的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