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暉表面上還撐得住,司徒英治和吳北他們幾個過來的時候,他還能笑著打招呼。然而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見他內心隱藏的焦躁和暴戾,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而越來越明顯,幾乎已經有壓制不住的勢頭了。
張順安慰他:“你別那麼急,我哥現在肯定能想起點什麼,醒來以后的狀況肯定比現在好,耐心等著不就行了?”
然而周暉只冷冷看他一眼,嘶啞道:“……承蒙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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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第一次變化出現在小鳳凰陷入沉睡的七天后。那天深夜周暉把他抱在懷里睡覺,突然被一陣劇烈的喘息驚醒了,抬眼一看只見小鳳凰似乎又在做噩夢,掙扎得格外厲害,冷汗一層層浸透了睡衣。
周暉立刻把他抱在懷里拍打、安撫,半晌后聽見小鳳凰仿佛模模糊糊的念叨著什麼,翻來覆去幾遍,突然非常清晰又急促地叫了聲:“周暉!”
周暉還以為他終于醒了,霍然起身開燈,只見小鳳凰正虛弱而惶恐地睜開眼睛,看清周暉的那一刻似乎松了口氣,喘息道:“……你還在……”
“我不會走的,你怎麼樣?快來喝點水醒一醒——小鳳凰!”周暉聲音突然轉厲:“別睡!睡了就醒不過來了!”
然而小鳳凰的眼皮似乎很沉,勉強眨了眨,卻抬不起來。他在夢境和現實中反復掙扎沉淪,向空氣中伸出手,仿佛想竭力抓住點什麼。
周暉一把抓住他冰涼的手指緊緊握在掌心,這時只聽小鳳凰特別絕望、特別疑惑地念叨了一句:“你……你為什麼不去救摩訶?”
周暉驟然一愣。
下一刻他意識到鳳凰在說夢話,就像以前很多次那樣,他又夢到了摩訶在西藏雪原上遭受天譴時的情景。
“……”周暉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喉嚨里像堵住了酸澀的硬塊,一個字都吐不出來。所幸小鳳凰問完那一句后就失去了意識,他墜入更深的夢境中,身體劇烈震顫,冷汗簡直像放水般從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涌出來,頭發浸得透濕貼在臉上,床單瞬間就被洇濕了一大片。
周暉當機立斷給他喂水、保溫,因為牙關緊咬的緣故折騰了半天才喂進去,然后不斷找干布給他擦拭身體,用新的鴨絨被把小鳳凰團團裹住。整整好幾個小時后哆嗦和顫抖才勉強停止,彼時天光已經放亮,臥室灰蒙蒙的,小鳳凰疲憊的側頰在昏暗中透出一種蒼灰。
周暉小心翼翼把他抱回床上去,把被汗濕的被子換了,突然間一愣。
——小鳳凰的身體長大了。
他本來剛化形,不過是五六歲的孩子,幼嫩得一把能掐出水。現在一夜之間卻憑空長大了兩三歲,身高增加,眉眼也有了極其細微的變化,粗略看去竟有了一點少年的影子。
周暉完全怔愣在了那里。
“——你不要走,請等我回來。”
你是要順著舊時的光影,找回在烈火中消逝的自己嗎?
是要我等你從記憶的長河中溯流而上,以故人的姿態回到我身邊嗎?
周暉目光落在鳳凰沉睡的臉上。陰影中小鳳凰眼睫緊緊閉著,那尾梢彎曲的弧度,有種不可思議的細膩又脆弱的感覺,似乎一碰就會碎成無數片。
周暉吸了口氣,在霧氣般的晨靄中低下頭,用嘴唇輕輕碰了碰他汗濕的額角。
第75章 只要你等一天,便足以償還我這一世上萬年的希冀與等待——【正文完】
顏蘭玉的十八歲生日終于要辦了。
顏小哥進特別處之后一直非常低調,不多說一句話不多走一步路,默默低頭做他自己的事。于靖忠看了他的檔案才知道他生日是哪天,想請所有人來好好聚一場,卻因為阿修羅部族大舉入侵人界碑、繼而鳳凰涅槃等事件屢遭耽擱。
眼下周暉終于從地獄不周山回來,小鳳凰也化了形,連張順和迦樓羅都待在人界,可謂前所未有的齊聚一堂。轉年來春節迫近,于副終于動了貪污公款的心,想借這個機會把所有人聚起來慶祝生日加一同跨年。
所有人都很贊同,李湖吊在張順胳膊上問:“但小美人的生日不是這一天啊?沒關系嗎?”
“他檔案上的生日是小時候被密宗門撿回去那天,本來就是假的。”于副一邊用手機查市郊溫泉酒店的跨年夜價格一邊說:“沒事,從此以后他的生日就是大年三十了,回頭提醒我把他的檔案改掉。”
張順和李湖對視一眼,前者小聲問:“我怎麼覺得于副最近越來越不慫了……”
“不知道,連公款吃喝都做出來了大概魚死網破了吧。”李湖偷偷摸摸道:“我聽周暉講于副想把聚會的費用拿回單位報銷,為此翻來覆去猶豫了半個月,最后下決定時整個人脫胎換骨,如同獲得了新生一樣……搞不好從此于副就蛻變成貪官了,今天他邁出的一小步,就是日后整個特別處走向貪污腐敗公款吃喝的黑暗深淵的一大步啊。”
張順深以為然,連連點頭,旁邊吳北、犼三、神完天司等人一副迫不及待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