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轉過頭,黑色王袍紅紋相間,目光睥睨如高高在上的帝皇。
楚河神情平靜地走上前,憑欄俯視王宮下密密麻麻、一望無際的四惡道大軍。
這支魔軍由阿修羅部族帶領,地獄魔、大妖和千億厲鬼為主力,幾乎集中了現在四惡道最強大的力量。在這支大軍上空,死氣凝聚成黑色的煙霧,盤旋向上直入天穹,仿佛天地間縱橫的巨龍。
魔尊居高臨下面對著自己的軍隊,看看身側的楚河,似乎對此時此景非常滿意,目光轉而投向遠處。
——地獄不周山。
六道眾生唯一通向無色天的直行道。
“你在外面殺了人?”魔尊突然問。
“幾個鬼趣阿修羅,”楚河說,“他們先動的手。”
閻魔王宮本身就是魔尊的第八識,因此他能感知到剛才外面發生了什麼,也知道楚河用真火超度了血海中拖出來的幾百具尸體。但他并沒有任何責怪的意思,甚至神情都很平靜——也許此刻與鳳凰明王并肩站在這里俯覽自己的強大軍隊這個事實,已經奇異地給了他足夠的滿足和愉悅,讓他對這種小事都懶得去追究了。
“你不喜歡煉尸?”魔尊只聊天般問。
楚河不答。
“沒辦法,我們需要的地獄魔數量遠遠大于自然生成速度,只能從人界掠奪資源。佛祖也曾經化身為僧侶去人界各地傳教,藉由各方諸侯和軍閥之力來發展信徒,壯大天道的力量……”
楚河打斷他:“那些尸體是現殺的?”
魔尊回頭和楚河對視,只見后者微偏著頭,面容俊秀,一點表情都沒有。
“是的,”魔尊說。
楚河轉頭向長廊走去,卻被魔尊突然抓住了手腕。
“我要摧垮天道,毀滅佛身,讓阿修羅成為六道的新主人。我會從人界掠奪更多資源來壯大四惡道,讓無窮的死氣擴散使人類城市變為廢墟,千億厲鬼不得超生,大地塌陷成為阿修羅的地盤。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這一切嗎?”
“因為需要我的力量,”楚河淡淡道。
魔尊卻說:“不。”
他湊近楚河,連說話時炙熱的吐息都幾乎貼在他耳際:“我沒有征求你看法的意思,只是告訴你我的目的,然后揭示你必須跟隨我的事實。”
楚河似乎感覺有些無稽,試圖掙脫手腕向一邊走開,但沒有成功。片刻后他終于放棄了僵持,問:“為什麼?”
“因為你天性中有向意志堅定者臣服的意愿,你活了上萬年都沒摒棄血液中的雛鳥本能。”魔尊勾起嘴角,眼底卻完全沒有任何笑意:“就像周暉在戰場上強硬砍斷了十一根鳳凰骨,然后向你求婚,你便答應了;在人界把你找回來關在結界里,封住九竅鎖住脊椎,你也就自然而然的順從了……”
楚河瞇起眼睛,猛一抽手,卻被魔尊強行拉到自己面前:“我曾經想過要打動你,但事實證明人界那軟弱的一套并不管用。你需要的就是禁錮、監守和征服,面對弱者你根本連看都不會看一眼……”
楚河語氣微慍:“你吃錯藥了嗎?”
“我只是在闡述將來對你的態度。”魔尊彬彬有禮道,手指力道卻沒有半點放松:“有一天我們會踏平須彌山,并肩站在這六道之巔……如果現在就讓你感到不舒服的話,抱歉,是我太心急了。
”
魔尊終于一點點放開手指,楚河猛然抽出手腕,只見皮膚上已經浮出數條明顯的黑絲,那是具現化的魔息。
——魔尊梵羅終于恢復了他身為大阿修羅王的實力,如果天道沒有選擇周暉的話,僅論個體戰斗力,現在天道已經沒人能正面與魔尊抗衡了。
楚河揉著手腕,內心閃過不易察覺的陰影。他的表情甚至于眼神應該都沒有變化,然而魔尊剎那間似乎洞悉了他的想法,笑問:“這不就是你一直用心頭血祭祀我的目的嗎?現在目的達成了,你應該高興才對啊。”
“我不過是希望你幫我擋雷劫罷了,”楚河平淡而坦率地道。
“那麼我現在神格回滿,任何雷劫都能自動消弭,至少你的安危有保障了。”魔尊卻似乎對他的坦白不以為意,說:“能為你做點什麼,其實我也挺欣慰的。”
這是魔尊慣常的思維模式,楚河雖然不能理解,但他知道有些人的確是這樣的。他們不在乎對方的感覺和感情,只強調自己的主權,用一種我行我素的方式來向對方付出,并要求對方用順從來予以回報。
如同欣賞一朵花的人,只要占有花朵綻放時那一刻的風光就好了,這株植物本身的喜怒哀樂則是近乎于無的。
——這看似和周暉有一點相像,但楚河知道周暉內心仍然對感情存在著希望。只是周暉在漫長的歲月中練就了無與倫比的耐心和自控力,他能等到最后,等到他真正希望得到的東西穩穩地,自愿地落入掌心。
楚河垂下眼睛,一切情緒都隱藏在了纖長如同鴉翅般的眼睫下,轉身向魔宮中的長廊走去。
“鳳凰,”魔尊突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