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暉養了一段時間的傷,卻沒說什麼,每天都變著法子逗沉悶的鳳凰開心。他仿佛真的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幾天之后就重修了小木屋,從紅魔林中扛了數十根碩大的原木回來砍鋸、搭建,以此來向鳳凰證明那點小傷根本不算什麼,已經快痊愈了。
在他這樣的表現下,鳳凰雖然內心驚懼,但表面上還能勉強保持平靜。
直到數天之前的深夜,同樣的事情竟然又發生了一遍。
鳳凰語焉不詳,并沒有說每次喪失神智都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發生的。跋提尊者也沒多問,沉吟片刻后道:“我上次傳殿下回須彌山,就是因為想起了相關的問題……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當你魂魄虛弱到一定程度的時候,神智可能會被另一個人操控。”
他沒有說是誰,但鳳凰瞬間就明白了,臉色頓時一變:“他想殺周暉?”
跋提尊者闔目不答。
“不,釋迦若存心要殺周暉的話簡直易如反掌,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
大殿中陷入靜寂,尊者默然半晌,似乎欲言又止。
“……我不知道,”他終于承認:“我修佛萬年,深覺參透佛心,但自從上次佛祖入不周山將你帶回三十三重天后,我就越發覺得,佛祖似乎有哪里越來越不一樣了……”
尊者頓了頓,道:“尤其是……在和殿下你相關的事情上。”
鳳凰微微怔愣。
佛堂中檀香繚繞,如同無形的云煙。天道佛堂一直是金碧輝煌流光溢彩的,四惡道的白山黑水根本無法與之相比,周暉那位于不周山上簡陋的小木屋,在這樣富貴莊嚴的寶塔前,估計連做茅房的資格都沒有。
然而當鳳凰站在這覆蓋整座佛堂的純金地磚上,周身繚繞著人世罕見的珍貴檀香時,卻感覺到全身發冷。
“恕我直言,”尊者溫和道,“殿下動了凡心,是真愛那地獄魔呢,還是因為他游離于因果之外,是你命中注定之人的緣故呢?”
那一刻突然出現在鳳凰腦海里的不是雪寶山巔神殿萬古風雪,而是不周山荒涼的平地上,那座開滿了紅色修羅花的簡陋小屋,以及一個個在劇痛中又火熱而真切的擁抱。
“……我不知道,”鳳凰喃喃道,“我還……不知道。”
尊者看著地上的鳳凰。這樣擁有大智慧大圓滿的人,眼中一直是大徹大悟充滿慈悲的,但此刻的迷茫卻并不比鳳凰少半分。
“殿下,若你堅持留在地獄的話可能會造成更不可預料的后果,如果你再被控制,很可能真會失手殺死周暉;而如果周暉自衛而傷害你,又會被天譴直接劈成齏粉。”尊者說著嘆了口氣,道:“為今之計,不妨先回須彌山平息此次風波,日后如果實在找不到解決的辦法,你可以封住六識,隔絕魂魄,也可以杜絕被控制的可能……如何呢?”
鳳凰呆呆站了一會,心頭一片空白。
半晌他輕聲道:“我再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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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云光宮之外,九丈高臺。
周暉坐在白玉臺階上,一手撐著額角,一手拄刀,心不在焉望向腳下翻騰的云海。
錦衣銀發的雪山神女從臺階下緩緩走來,經過周暉時腳步略頓了頓,眸光流動,笑吟吟問:“在等鳳凰明王?”
周暉認出她是戰場那天站在城樓上的那個女人,也知道她據說和鳳凰有婚約,眼皮懶洋洋的挑了一下:“什麼事?”
“沒什麼,就看看地獄魔原來是這個樣子。”雪山神女上下打量周暉一眼,目光在他結實的肩膀和手臂上流連不去,笑道:“我也去過地獄血海,知道阿修羅部族只有女子妖嬈動人,男人大多丑陋,只是沒想到魔物修成人身倒是這麼英俊的樣子……你見過阿修羅女嗎?”
“見過,怎麼?”
神女語氣略帶挑逗:“與我相比又如何?”
話說到這里,再不明白的就是傻子了。
周暉的第一個反應其實是荒謬,但緊接著,魔物本能中的投機和狡猾讓他心底掠過一個幾乎不可能的方案。
“……阿修羅道歸根結底是魔道,”他頓了頓,懶洋洋道:“你是天道神女,為什麼和她們相比呢?”
雪山神女纖纖素指撫過眼角,似乎聽到了自己最滿意的回答,露出了嫵媚又充滿風情的笑意。
“你倒是會說話,難怪打動了鳳凰明王……知道麼?你眼光不錯,鳳凰明王的魂魄真炎臻粹,對修行至佳,連我這種等級的天人有時都很眼饞呢。”
她俯身近距離盯著周暉的眼睛,這個角度露出一片嬌嫩的胸脯,簡直白得耀眼:“正因為如此,須彌山不會放任鳳凰明王在地獄待太久,你可要做好準備——抓緊時間好好修行吧,帥哥。”
周暉目光微變,卻只見她極為挑逗的對自己眨了眨眼,起身擦肩而過。
周暉眉心一跳,猝然回頭,果然只見遠處佛堂里跋提尊者已經不見了,鳳凰正回過頭望著這一切。
他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但剛才的情景一定盡收眼底。
雪山神女步伐娥娜,邁過佛堂高高的門檻,裊裊婷婷走向鳳凰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