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研究這個人的眉眼和五官,似乎想從中找到什麼不夠好的地方,但無論怎麼看,他都會想起那一年在三十三重天上的初見,似乎中間多少年的歲月一下子就溜走了,沒有在那張容顏上留下任何時間的痕跡。
周暉低下頭,看著自己仍然強壯有力的雙手。
——也許會隨著時光流逝而漸漸衰弱、消逝的,只有我自己吧。
到第三天的時候,楚河從睡夢中醒來,周暉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態度正常,輕輕松松的做飯,澆花,和他聊天,把頭枕在他大腿上看電視,絲毫不提解除魔禁和幻象的事。
他的表現,真的像是打算一輩子把楚河關到死。
——然而這注定是不可能實現的。
第三天下午,于靖忠打電話來找周暉,直截了當的在電話里告訴他:“我需要你立刻過來一趟, 別玩那無聊的監禁游戲了,把鳳四也帶過來。”
周暉在沙發上翻了個身,側臉還是枕在楚河腿上,“怎麼了?”
“我們這里,” 于靖忠頓了頓,說:“現在出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情況。”
第44章 關于這個“前所未有的情況”。
——關于這個“前所未有的情況”。
四天前,中尼邊界,某邊陲火車站。
一個身形精悍、面容英挺的少年從人群中擠到前臺,說:“兩張去拉日朗的車票,硬座。”
售票員懶洋洋伸手:“身份證——”
少年從布包里掏出證件,那人掃了一眼,問:“另外還有一個呢?”
少年默不作聲,摸出幾張鈔票,塞在他手里。
周圍熙熙攘攘,全身土腥、面容黝黑的藏民大聲吆喝,沾滿泥土和灰塵的包袱擠來擠去,外面有家禽嘰嘰呱呱叫成一片。
售票員心照不宣把錢收了,片刻后遞給他兩張硬座票。
少年擠出人群,跨過滿地大大小小的行李包袱,來到狹小破爛的候車區域,徑直走向后面一排座位,隨手把占座的包裹扔到地上,坐了下來。
他身邊一個穿大兜帽套頭衫的人轉過頭,露出半張美艷白皙的臉,嘴邊掛著嘲諷的笑意:“真是辛苦你了,親愛的弟弟。”
少年冷冷道:“墨鏡戴回去,摩訶。”
摩訶那件灰色的兜帽衫遮住了大半張臉,墨鏡下露出小半張臉和脖頸,冰雕雪砌一般白。長發扎成馬尾,從兜帽下方垂落在身側,十分柔順黑亮,看上去像個美女。
他修長優美的手指在扶手上敲著,貌似漫不經心的打量周圍,目光在經過的路人身上轉來轉去,著重觀測他們的體型和脂肪厚度。
迦樓羅卻穿著山寨運動T-恤,黑色夾克和長褲,戴著黑色露指皮手套,短發支楞著,露出少年硬挺沉默的側臉,以及長期在雪線上活動鍛煉出的精實體格。
他把包裹拎到自己膝蓋上,再一次檢視自己的行李。
兩天前他在這座大山唯一的“銀行”里取出了當年父母為他寄存在這里的東西。那是上一次父母來喜馬拉雅山看他的時候,他們商定好的機制,如果有一天迦樓羅決定走出西藏,他就會去指定的地點取出父母為他寄存的保險箱,里面的財物和資料能幫助他更快更方便的融入人類社會。
當然人類社會在不斷變遷,所以父母每過一定年份就會重新進行寄存,地點也不局限于那一家地方小銀行,而是覆蓋了周邊鐵路網上的十幾個不同的銀行和信用社。
迦樓羅在包里翻了翻。
周暉留給他東西想必前兩年才來換過,包括一把越野車鑰匙,然并卵,他并不會開;一打平安符,據說現在每張都炒到了天價,不過在藏區連一張都賣不出去;一只手機,沒電,沒卡,惡意幾乎溢出屏幕。
鳳凰留給次子的保險箱卻好幾年都沒動過了,里面碼著整整齊齊八萬塊現金,一套身份證明,一張當年能找到的最全版西藏鐵路地圖。
迦樓羅腦海中再次浮現出那個隱忍已久的疑問,母親當年到底是怎麼看上父親的,真的只是因為臉好?
“好肥啊,”摩訶看著不遠處一個被父母牽著的小胖墩,發出這樣的感嘆。
迦樓羅立刻警告的看了他一眼:“別亂來。”
摩訶交疊的長腿不安分的晃了晃,坐在一群食物中間大概讓他忍耐得非常辛苦,冷冷道:“我那天在雪山上吃人的時候你不也沒這麼多廢話。”
“那不同,那是雪豹偷獵者。”
“有什麼區別?”
“他們偷獵雪豹,雪豹是珍稀動物,就算你不吃我也……”
“為什麼珍稀動物不能捕殺?”
“因為如果珍稀動物滅絕的話——”迦樓羅哽住,扶額道:“我為什麼要跟你爭論這種問題……”
摩訶天生沒有對錯觀,他的想法跟人類是迥然不同的,已經高度人格化的迦樓羅覺得跟他親哥實在是沒法交流。
孔雀要搶大鵬的神格,兄弟倆在雪山之巔交手七天七夜,不分勝負,雙方都差點把對方打殘。最終迦樓羅不想這樣下去了,便跟摩訶商議,由他下山出面去找父親,把周暉調開,摩訶趁機去找母親,先看鳳凰有沒有辦法挽救孔雀明王的神格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