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蘭玉柔和的聲音打斷了他:“于副。”
“嗯?”
“周先生和張二少在外面聽壁腳。”
周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拖過張順撒腿就跑,下一秒病房門開了,于靖忠氣急敗壞跳腳咆哮:“周暉——!帶你們家小舅子哪邊涼快哪邊去!小心組織給你記處分!”
“你他媽都停職了!處分個屁!”周暉吼完立刻回頭一縮脖子,千分之一秒內避過了于靖忠砸過來的煙灰缸,閃身躲進了走廊拐角。
張順被踉踉蹌蹌的拖進來,還沒站穩就當頭挨了一掌,只聽周暉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罵他:“叫你嚷!叫你嚷!小美人那是什麼耳朵?你不打斷的話待會老于就該表白了!”
“……”張二少頭被拍得晃了幾下,但一反常態沒有反罵回去,而是蔫頭蔫腦的站在那,不說話。
周暉起了疑心:“你哥跟你說什麼了?”
張二少一有異常,他哥立刻問是不是周暉說了什麼,周暉立刻問是不是他哥說了什麼,從某種角度來說,周暉和楚河的思維方式其實是有點同步的。
但失魂落魄的張順并沒有發現這一點,就站在那里一聲不吭。
周暉最看不得人這個樣子,上去就作勢要踹他:“你哥跟你說什麼了?交代不交代,不交代回去我問你哥了啊!”
“沒……沒有什麼。”張順這才反應過來,慌忙退后躲開周暉的佛山無影腳:“真的沒有什麼,就說摩訶變成今天這樣,是因為吞佛的緣故……”
“那是他傻,干什麼不好非跑去吞佛。”周暉不耐煩道:“還有呢?你沒亂說話戳你哥傷疤吧,災舅子?”
張順慌忙搖頭表示沒有,半晌又遲疑道:“周哥……”
這稱呼差點把周暉嚇出個好歹,趕緊扶墻定了定神,只聽張順又囁嚅著問:“我哥說……前世他、你、摩訶才是一家人,我就是他帶的一個首飾,是不是真的?”
周暉:“……”
周暉嘴角不停抽搐,片刻后慢吞吞道:“不太準確,你至少是個比較貴重的首飾。”
張順低頭“哦”了一聲,轉過身,無精打采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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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靖忠砰的一聲摔上門,片刻后又悄悄打開,確認了一下周暉沒跑回來,才輕手輕腳的把門關上了。
“你停職了?”顏蘭玉在他身后詫異的問。
“只是暫時的,這事說來話長。”于副抹了把臉,重新回到病床前坐下:“那個……繼續剛才的話題,如果你不嫌我冒昧的話……”
顏蘭玉穿著淺灰色單層睡袍,少年頭發柔黑,皮膚素白,明明半點修飾都沒有,卻有種黑白調和而素淡的風韻。從于靖忠這個角度,可以看到他鴉翅般的眼睫微微垂下,眼梢又挑起一個柔和的弧度,隱沒在細碎的發梢里,如同江南河畔水墨畫里走出的美人一樣讓人移不開目光。
他突然毫無征兆的想起周暉的話——你不僅錢沒有,前途也快完了,人家小美人憑什麼跟你呢?
他突然感到一陣說不出口的狼狽。
不僅僅是因為自己年過三十,還真的一窮二白無可倚仗,更多是因為眼前這個孩子千里迢迢逃亡中國,兩次拼死救了自己的命,這份比山還沉的恩情,自己卻單憑人家生得好看,就用那種有的沒的心思去揣度他,真是想一想都覺得齷齪。
于靖忠,你特麼還是個爺們兒嗎,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無恥了?
于靖忠吸了口氣,盡量自然的撇開目光,只聽顏蘭玉輕輕道:“沒關系……我能理解的。只是剛才聽你說還會有人來審查,一時沒反應過來。”
“這只是走程序……”
“我明白的,”顏蘭玉說:“像我這種尷尬的身份,突然從密宗門那麼敏感的地方跑出來,換作誰都要多問一句……這也沒什麼好說的。”
他靜了片刻,目光仿佛望著空氣中某片漂浮不定的灰塵,半晌才輕聲道:“我們掌門要入魔了。”
于靖忠奇道:“入魔?”
“嗯,你是特別處的領導,應該對這種神怪妖異的事情不陌生吧。”顏蘭玉苦笑起來,道:“活人入魔百年罕見,和妖怪修行而成魔完全不同。后者基本都隱藏在深山老林人跡罕至的地方,前者卻會喪失人性,大開殺戒,在人界造成極其恐怖的影響后再墮落‘四惡道’,直接成為阿修羅。歷史上記載的活人阿修羅基本上都被天劫打死了,但在天劫降下之前,阿修羅在人界殺人都是以十萬計的,甚至有‘只要一名活人入魔,地獄道便將被億萬厲鬼填充’這樣的說法。”
于靖忠愕然道:“沒辦法阻止這個過程嗎?”
“密宗門信奉阿修羅道,追求活人入魔,這個過程是沒辦法逆轉的。”顏蘭玉頓了頓,道:“我離開東京的時候,掌門已經開始出現入魔的跡象了。”
于靖忠問:“所以你必須盡快逃離密宗門,避免卷入其中而送命,是嗎?”
誰知這話一出,顏蘭玉突然沉默下來。
他的目光中似乎有些很難形容的東西,沉重而疲憊,讓人甚至不忍多看一眼。
“……是的,”當于副都以為他不打算回答了的時候,才突然聽少年輕輕的開口道:“是這樣的。
”
他的臉色很難看,雖然搶救后脫離危險已經一周,但這樣的交談對他來說還是很大的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