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抱著人,任他哭,任他打,陸從沒有話說,他知道這個小小的身軀里藏著許多的委屈和怨恨,他只是太懂事了,從來沒發泄過。寧鈺跟很多富家子弟都不一樣,他的心很軟,即使在一片骯臟泥濘里長大,那顆心卻仍然赤誠,保持著最初的善意,他不與他們同流合污,知道他們在做什麼,卻從不參與。
他一直把自己摘在外面,好好上學,好好聽話,在學校里受了委屈也不說,自己想辦法擺平,他擁有解決問題的能力,不給身邊的人添麻煩,可就是這樣太過于獨立的人格,執拗起來也是真的要人命。
凡事都有兩面性,從前寧父有多欣慰寧鈺的性格獨立,現在就有多憎恨他的自主和頑固。
寧鈺哭了挺久,一直到沒有力氣,脫力似的靠在墻上。
陸從低頭為他系上鞋帶,單膝跪地,伸出手,抹掉他眼角未干的淚花。
“你爸是為你好,你跟他沒有可能。”陸從低聲勸解。
可他面前的人已經成年了,不是當初那個孩子了,寧鈺苦笑道:“所有家長都說為了孩子好,可是他們從來都不聽孩子自己的意愿,不尊重孩子自己的選擇。”
陸從嘆了口氣,收回手,借著微弱的光看著寧鈺的面龐:“他碰了你。”
“是我讓他碰的,”寧鈺強硬道:“是我同意跟他談戀愛的,是我同意他碰我的,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不后悔。”
“你的身體不屬于你自己。”
“那屬于誰?我爸嗎?”寧鈺鋒利道:“是不是從我出生開始,我連頭發絲都是屬于我爸的?我以后只能喜歡誰,必須跟誰結婚,都得聽我爸的?”
陸從沒再說話。
寧鈺目光柔和了下來,他已經累了,跟一些和他爸為伍的人講話,資本主義家利益至上,可他不是啊,他只是十幾歲的少年人,他的心向往自由和熱血,寧鈺道:“從哥,你愛過別人嗎?”
陸從抬起雙眸,眼睛里倒映著一個虛弱的面龐。
寧鈺看向窗外,憧憬地說:“我以前覺得,我這輩子就這樣了,被我爸支配一生,走寧家的孩子已經規劃好的路線,和一個女孩子結婚,生子,琴瑟和鳴,安安靜靜地度過這一生。”
“可是我遇見了靈魂上契合的另一半,我愛他,我知道,你們都覺得我很幼稚,你們肯定都諷刺著我說的愛吧,這不是我幼稚,是你們的可悲,”寧鈺盯著陸從的眼睛,“你們忙活了大半生,追逐著名與利,卻從來沒聽從過內心的想法,去全身心地愛一個值得的人,或許更慘,你們連遇到那個愛的人都沒機會,就草草過完了這一生。”
寧鈺動了動手臂,期待地說:“也許你們不會覺得后悔,因為你們權衡利弊后選擇了最想要的生活狀態,可是我不行,我要愛人,我要被愛,我想和愛的人組建我們自己的家庭,我不要那些名與利,我只要他這輩子平平安安的,然后我們和大多數人那樣,相夫教子,給孩子物質生活上基礎的保障就夠了。”
寧鈺轉過頭:“我很天真嗎?”
這不是,很多人的一生嗎?這不是很多人的生活常態嗎?為什麼在他要起來,就那麼難。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選擇自己當下來看不會后悔的未來,這就是他寧鈺的選擇,他要的一直很清楚,可是他的選擇從來不被尊重。
他要愛人,也要被愛,琴瑟和鳴的未來固然好,那雙方都愛著對方的前提下,家才更像家,人才更像人。
他不要行尸走肉,恭敬客套地和另一半過一生,不要看起來體面,但同床異夢的一生。
“你愛他是嗎?”陸從在良久的沉默里,出了聲。
寧鈺不知疲憊地說:“我已經是他的人了。”
“你愛他,要跟他結婚嗎?跟他過這一輩子?是嗎?”陸從追問。
寧鈺回過頭,他目光堅定地看著陸從,擲地有聲:“是。”
不管誰來問,他都是這個答案。
他給他們看自己的決心,打消他們不切實際想要說服他放手的想法。
陸從再次沉默,這一次不是太久,他道:“好,如果他值得你愛,我就幫你。”
寧鈺的眼睛一亮,呆呆地望著陸從。
“你為他堅持到這個地步,那麼我希望,他也有你這樣的決心,”陸從摸了下寧鈺的面頰,“你多久沒見他了?”
寧鈺張著嘴巴,老實地回答:“好久了……”
“想他嗎?”陸從問,寧鈺點頭,陸從收回手,放在膝蓋上,“好,我帶你見他。”
寧鈺直起身體,眼里都是期望和震驚。
“別怕,我偷偷帶你出去,一小時之內我們趕回來,不會有人發現。”
“真的嗎?”寧鈺不敢置信。
“當然,”陸從永遠溺愛著他:“你不是愛他嗎?見個面跟他說清楚你有多愛他,這麼久沒你的消息,他也該很著急了吧。”
“從哥……”寧鈺抓著他的手臂,陸從低頭看了一眼,握住他的手,把他提起來。
這一面寧鈺很需要,可是對方貌似很不需要。
寧鈺從來沒想過,他會看到什麼。
這一面粉碎了美麗的童話。
陸從帶寧鈺找到易辰的時候,是在一個夜店里,那地方他從來沒跟易辰來過,他也不覺得會是易辰喜歡來的地方,可他就是在這里找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