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社會有社會的規律,這種人為的變動算什麼啊。”宋瀾嘆口氣,“聯盟現在也沒調查出新片源頭,而且最新的數據表明芯片已經蔓延到首都星來了。”
“漏給你一張。”喻南深抽出最底下的一張紙,他面無表情,淺綠的眼眸狀似某種瑰麗但無生氣的寶石,“委員會認為,人類與蟲族大戰即將進入決戰階段,為避免不必要的損失,他們建議將擁有芯片的beta編排入軍隊。”
明明沒有風,徹骨的寒意順著宋瀾脊椎緩緩爬上,像有一只陰冷潮濕的手慢慢撫摸著他。
“他們都沒有受過訓練。”他下意識抓住了喻南深的手腕,脫口而出,“委員會這是想一石二鳥嗎?滅了蟲族,同時殺掉這些擁有芯片的beta們……”
喻南深掙脫了宋瀾的手,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手腕上被勒出的紅痕。
宋瀾沒有用力,他的身體卻……趁宋瀾注意力不在此處,喻南深不動聲色地將手收回到宋瀾看不見的地方。
“委員會給我們的不是建議,是命令。”喻南深淡淡地說,“軍人要做的是服從命令。”
宋瀾看向喻南深的眼睛:“我們守衛聯盟,不是為了守護民眾嗎?”
喻南深垂下眼簾,不與他對視。
“喻南深,你不是有人給你下命令你就一定得去執行的機器人,你是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宋瀾聲音輕柔,“他們和你一樣,是一個人,會哭會笑會愛人,聯盟提供給他們生活,他們為了民族和聯盟背井離鄉自愿參加戰爭。他們可以戰死沙場,但不可以被利用著去死。”
喻南深站起來,走到門側,是送客的姿勢。
但當他側目看向宋瀾時,神情不解:“我不明白。”
他看見宋瀾也站起來,快步走向自己。
然后宋瀾張開雙手,攬住喻南深的頭與背,蠻不講理地將他圈進懷中。
喻南深怔住了。
“我、我不是性騷擾你。”宋瀾慌忙解釋,“小喻,你閉上眼,什麼也不要想。”
喻南深:“……”
夜深人靜,星河沉寂。咫尺之間,他聽見宋瀾的心跳聲。
挨得太近,仿佛心房就在耳畔躍動。
“聽到心跳了嗎?我也有心跳,我也是人。我們都是人,不是一把槍或一架機甲,不是被用來作什麼用途的物品。”宋瀾輕輕地說,“雖然每個人都會死,可沒有人注定是為了戰爭而死。”
喻南深很難形容這一刻他的感受。
明明……委員長也好,老元帥也好,甚至是主席……他們在他十四歲有記憶起,就對他說,你是聯盟的希望,聯盟不能沒有你,你注定是要為戰爭獻身,畢竟你是喻翰丞的兒子。
是,他父親是國之重器,聯盟總將軍,身為他的兒子,他為了這沉重的希望,必須不斷的戰爭。
不選擇為戰爭而死亡,也是可以的嗎?
一升起這個念頭,猛然之間,一股劇烈的疼痛自腦海深處傳來,像一根長針,自上而下地貫穿喻南深。眼前的宋瀾成了好幾道重影,喻南深控制不住自己的軀殼,仿佛靈魂脫離肉體漂浮在空中,眩暈而失重。
“喻南深,你必須不斷戰爭,你必須為戰爭獻身……”
是誰在他耳邊滔滔不絕?
這個聲音又如此之耳熟,好像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就聽過這個聲音。小時候?可是他不是沒有小時候的記憶了嗎?那聲音又在竊竊私語了:“你是聯盟的希望,喻南深。
犧牲有什麼,每個人都得犧牲……你就做帶頭犧牲的那個人,做好榜樣……”
那聲音起初是一道,慢慢變成了很多種聲音,都是沙啞而低沉,仿佛一群人圍著他交頭接耳,又像是一齊誦讀某種經文。
“我……”喻南深瞇起眼,他似乎要溺死在這片聲音里了,他近乎夢囈般順從地說,“我必須為戰爭獻身。”
“你說什麼?”
所有聲音這時候齊刷刷的消失了。喻南深恍然回神,宋瀾的臉在自己面前放大。
喻南深語塞,他出現幻聽了?
“沒什麼,你聽錯了。”喻南深的老本行,裝聾作啞。
他后退幾步,脫離那莽然的心跳聲與溫暖的懷抱,對幻覺心有余悸。
“剛剛冒犯了,對不起。”宋瀾收回手,抱歉道。
喻南深理了理衣襟,搖搖頭:“…下次先打個招呼。還是謝謝你,我好像明白了一些事。”
宋瀾笑了笑,抱起資料要告別。
喻南深猶豫半晌,叫住了他:“宋瀾,裝備部有沒有可以強行恢復人記憶的設備?”
“恢復記憶?”宋瀾愣了愣,“裝備部那群家伙都是搗鼓機甲武器這方面的,我印象里沒有這類的設備。”
喻南深默然,他知道人的記憶會自我修復,而失去記憶的人在回到熟悉的場景時,很大概率可以回想起一些零零散散的記憶。
可是他跟著盛皓城回過搖光,卻毫無觸發記憶的跡象,反倒是方才宋瀾開導他的幾句話,卻讓他模模糊糊地想起些什麼。
“我覺得我忘記了很重要的東西。”喻南深道。
宋瀾若有所思:“小喻,你的過去能對我講講嗎,也許我能幫助你。”
耳邊似乎又響起了悉悉索索的沙啞聲音,恍然間喻南深想到盛皓城,十八歲的盛皓城委屈沖天地對他說你怎麼可以把以前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