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裁判長的死似乎對這場盛大的慶典沒有造成分毫影響。
慶功酒宴宣布在首都星另一處舉辦,直播的鏡頭對準了現在的勝利者,那個叫段未衍的男人。
他被鮮花、煙火和五彩紙屑擁簇者走上冠軍專屬的機甲車。機甲車飛馳過首都星的街道,街道站滿了人,想要一睹冠軍的風采。
段未衍向人群招手,笑得很溫柔。
握著花束的手卻攥拳到骨節泛白,手指正替他咬牙切齒。他怎麼會這樣勝之不武!
他等了多久啊,他這一路走來,唯一想與之切磋的就是喻南深,那麼多人他都看不上,他只要會會這百年難遇的天才。
在萬眾矚目中打敗他,或是被他打敗,無論如何,只要站在總決賽的擂臺上,他就能收獲以前夢寐以求的關注。
喻南深竟然敢棄權?
這比賽的冠軍對他來說就這麼不重要嗎?
警務署正在錄組委會工作人員的口供。
“選手棄權是需要向裁判長提交親筆簽名的棄權書的,然后裁判長拿了棄權書在棄權選手出場的時間段出場。我們事先不知道選手要棄權……為什麼這麼做?提前聲明了選手棄權的話,我們的贊助和門票可怎麼辦呀?再說了,誰能想到他會在總決賽上棄權?”
*
喻南深站在月下,居高臨下地望著盛皓城。
他輕輕地說:“住手吧,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盛皓城一聲不吭地盯著他,三秒后,捂著臉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來,原來你也想讓我走啊,喻南深。”
他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如此自暴自棄,如此不顧形象。
好像這樣一笑,就可以讓心里那點沒落的期許顯得沒有那麼狼狽。
他十八歲,應當恣意張揚,百無禁忌,如今卻要被活埋在一方貧瘠小星球,白白耗費掉百年難遇的才華,和一生僅一次的少年時代。
盛皓城笑著笑著,腰弓起來,笑得無聲了。心臟抽搐地疼。他不知道為什麼會疼。
它還在跳,可是為什麼每跳一下就像傷筋動骨了一樣呢?疼得他倒抽涼氣。
喻南深走向前,手搭在他脖子上:“走了。”
盛皓城將喻南深的手抓過來,好像要溺死的人看見一塊浮木,不知道它能讓他生,還是讓他燃起一次注定落空的希望。
盛皓城小心翼翼地又一次期許:“喻南深,你有沒有喜歡過我?”
喻南深望了一眼他,抽回手。眼中意味很明顯,你在自取其辱什麼?
盛皓城知道了,喻南深確實對他有感覺,這種感覺叫錯覺。
錯覺可以美化喻南深的眼神,可以美化喻南深的行為動機,可以美化一切,把一切裝飾成盛皓城想要看到的樣子。
喻南深漠然地看著他,讀不懂他所流露出沉重的哀傷般:“做過愛就算喜歡?”
“不是嗎?在大多數情況下。”盛皓城的口吻幾乎是哀求了。除去做愛他們不是還有別的很多回憶嗎。別給他最后一刀。
“可是,我們做過那麼多次,只有一次你不是強迫我的。”喻南深平鋪直敘地說,“游樂園的時候,只是覺得都到酒店了,與其你上我,不如我主動一點。”
“不是你自己說的麼,發情期你可以幫我。最多算炮友?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
盛皓城怔住了。
原來他一直誤會了喻南深溫泉給他的那個吻。
他一直以為那首情濃至此的表白,原來那只是喻南深不想回答的推脫敷衍。
盛皓城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第二飛行港的。
喻南深亦趨亦步地跟在他身后,更像一種無聲地押送。
他是死到臨頭的罪犯,要登上流放的船艙。
他本死不悔改,現在倒好,徹底死心。橫豎都是一個死。
現在是十八點五十九分,喻南深送他上星艦。
喻南深站在艙門外,盛皓城跨入艙門,轉身面對喻南深。
天空飄下絲絲細雨,雷聲轟鳴,看來要有一場大暴雨降臨。狂風呼嘯,高大的樹木被吹得岌岌可危。
喻南深額前細軟的黑發被風吹開,露出光潔的額頭。
盛皓城沉默地回頭看了一眼喻南深。
盛皓城的長相是那種很讓人有距離感的長相,嘴唇略薄,眼窩稍淺,側臉看上去頗有幾分不好惹的面相。可偏偏一雙眼眸是有些狹長的桃花眼,三分含情,將五官都帶得有濃墨重彩的深情了。
忽然,盛皓城一把將喻南深拽到身前,扳起他的下頷,在大庭廣眾之下在喻南深的唇上落下蜻蜓點水的一吻。
喻南深的眼睛霎時睜大,淺綠色的瞳孔里倒映著盛皓城的睫毛。
盛皓城適可而止,將喻南深推回陸面,表情依舊很犟,英氣的眉皺起來。
喻南深望著盛皓城這副模樣,忽而心念一動,伸出手,好像要抓住盛皓城的手腕,不顧一切地要把他留下來,留在自己身邊。
——就在這一秒,艙門關上了。
喻南深的手撲了個空。
喻南深呆呆地站在原地,舉目遠眺,看著星艦慢慢升空,無袤的天際慢慢縮成一個小小的圓,他就這麼目送它到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