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為什麼,為什麼…要把我丟在那種破地方那麼多年啊…”
明明記憶應該隨著時間變得模糊,可盛皓城一直記得他們分開的場景,每次在腦海里想起,都像鮮活的凌遲。
當年走的時候,喻南深被喻翰丞牽著,兩個小東西念念不舍極了,本來不愛說話的喻南深一步三回頭,非要看著盛皓城的身影越變越小。
被喻翰丞抱上機甲的時候,盛皓城聽到喻南深有史以來最大的音量:“盛皓城!不要忘記我!你要來找我!”
閉上眼,稚嫩的童音似乎還要穿過十年的光陰,不依不饒地在他耳邊響。
一陣清新沁人的香氣如同三月的春風破開三尺霜雪,和風細雨地飄入盛皓城的嗅覺系統,像沾了雪花的玻璃盞,有雪一樣的涼,讓人不禁清明回神。
柔軟的黑發近在咫尺,仿佛一雙溫柔的手撫摸著盛皓城的臉龐,讓他不由得閉上眼,想擱淺在一溫暖的懷抱中。
明明做愛做過那麼多次,這好像是第一次他把喻南深擁入懷中。他靠在喻南深的肩窩,蠻橫又驕縱地索求喻南深的愛意。
喻南深從不和人有親密的肢體接觸,陡然僵硬了一下,嘆了口氣,手指插入他的發絲,輕輕撫摸這只大型犬,真沒轍,盛皓城就是往他軟肋上長的。
盛皓城任性地享受懷抱特權,咧出一雙虎牙,笑是笑著的,但喻南深感受到了他語調變沉了:“你要了解你不認識的我嗎?”
喻南深聲音輕而堅定,好。
然后他聽見盛皓城低聲道:“我真的很恨喻翰丞。”
“我知道你很痛恨自己的性別,可是喻南深,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就是我們沒有辦法決定的。
你以為我想自己的身份是私生子嗎?”
“明明都是同樣的一半血緣,為什麼我就是得在一個破星球長大,就因為我身上另一半的血來自一個普普通通的omega嗎?”
十六歲的盛皓城偷偷乘坐了支私人商船,懷揣著一終端的第一軍校報名資料和夢想,逃離了他生活了十六年的家鄉。他知道他哥哥在那個第一軍校,所以他才去的首都星。
沒想到去到的時候被告知今年軍校的報名季已過,而他的個人信用和財產太低,根本拿不到出入許可證,達不到踏入首都星的門檻。盛皓城的錢在來路已經用光,最終搭上了一輛娛樂型星艦,靠給別人打機甲賽掙點生活用錢。
——以他的相貌和血統,不是沒有有錢的omega找上門暗示他些什麼,盛皓城懶得說話,釋放信息素就把牽線的嚇走了。
每晚他就睡在星艦的工具艙,沒有窗也沒有燈,只好靠門縫的那一線流瀉而入的燈光來看終端上的資料。因為沒錢,他的終端安裝的是最低級的,沒有自帶燈光。
身下是硌人的單薄床單,映入眼簾的是無盡黑夜。
“在現在這個以alpha為權力中心的社會里讓一個omega獨自撫養小孩長大的困難之巨,喻翰丞知道嗎?他只貪圖春宵一刻,卻不經意改變了兩個人的人生軌跡。”
“因為家里沒有成年alpha,我們就沒有購置房產的權利,拿著喻瀚丞的錢縮進最狹小的樓里;因為家里沒有成年alpha,一旦到了媽媽的發情期,我就得眼睜睜看著不同的alpha進入我家占有我的媽媽。
而我知道他們不是我的爸爸。”
受苦的時間是靠熬過去的。盛皓城沒到一個月就病了,長身體的年紀,偏偏日夜顛倒的過載使用精神網,加上里頭的機甲型號太舊,于是更耗費心力。
加洛就是這個時候來的。盛皓城知道他,從電視里見過,是一位跟隨了喻翰丞很久的一位老將軍。加洛把他接到另一個繁榮的星球,把他安排進了當地最高級的學府,讓他進修學習。
一年后,再把他帶去了首都星。
期間喻翰丞從未露過面。
“我覺得我的出生就是一個錯誤,我不喜歡那片貧瘠的土地,也不喜歡我費盡心思來到的首都星。家鄉是我的囚籠,首都星是我的刑架,我的出身是我人生的最大污點。”
“學院天空上方飛來飛去的輕型小機甲在首都星是個人都會騎,因為在這里這是最簡單也是最便宜的空中工具了。但是在我的家鄉,能買到一架能在地面跑的機甲就已經算是大戶人家了。”
“對,一開始我很討厭你,是以為你像其他人一樣覺得我是撕不掉的狗皮膏藥,臭不要臉地非要黏上你們喻家。你的冷淡讓我以為是嫌棄,你的公正讓我以為是針對,我以為你裝作不認識我,和他們一樣看不起我。我為這個道歉,我為我沖動報復你道歉,我知道這是道一萬次歉都不夠的錯誤。”
十三歲的盛皓城在電視上看到和主王站在一起的哥哥,他握緊了手指帶的戒指;十六歲的盛皓城顛破流離四處沒有落腳,他在星艦最黑暗的房間打開喻南深接受采訪的影像;在陌生的學府接受軍事化管理的時候,在溫暖的壁爐旁烤火看上古時代流傳下來的圖紙時,他都想到喻南深在等他,他要成為可以和他站在一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