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捕獲手像掐點似的慢慢悠悠地晃過去,從炸得差不多是個太空垃圾的機甲殘骸里撈出了個灰黑色的救生艙。
旁觀完明目張膽的殺人現場,盛皓城面上沒有什麼表情,連眉頭也沒皺一下,只是抬眼看了看周圍這三五個偽裝成人類的蟲族,再望了一眼熒幕上其他漆黑如鐵的蟲族戰甲。
然后他心想,一個也別想活。
也奇怪。
之前在軍校時,他怎麼看喻南深怎麼不順眼,不是臉的原因。
喻南深的相貌基本上無可挑剔,笑一笑或只是表情稍稍動一下都能讓人惦記上好久,想看這樣一張臉露出其他表情會是什麼模樣。
可惜喻南深這人有如雕塑一般的精致臉龐,也有和雕塑如出一轍的不動如山。眉眼都是淡淡的,不愛笑,笑也是極淺,像放置了幾刻的大吉嶺茶,七分澀里輕描淡寫的三分沉淀的麝香葡萄。
理查斯入學典禮站盛皓城身后,快要結束時,和盛皓城套近乎,說感覺主席跟個AI似的,不笑,就念稿時聲音還有點感情。盛皓城沒說話。
后來某次高年級組織了個校內機甲演練賽,四年級以上都可以報名,天才互毆,神仙打架,名場面多得讓一年級新生“心向往之”。盛皓城幾個狐朋狗友攛掇著他逃了一節生存歷史課,幾個剛入學沒幾個月的初生牛犢混入五六年級的模擬廳,一起觀摩了一場……單方面的碾壓。非常沒意思。
而宣布勝利者的那一刻實時轉播正好切向喻南深,給了個特寫。
校內模擬是全息的,喻南深帶著個紅外線掃描的單邊眼鏡,熒光綠的光屏遮不住他過分長翹的睫毛,一綹柔軟的黑發垂過耳廓,喻南深順手挽開。
泛著光的露指手套讓五根指尖前端潔白如玉,在黑發和黑漆皮的強烈色差對比下有種別樣的視覺沖擊。喻南深一撩眼皮,正望向鏡頭,無意地和全場人單方面對視了一眼。
盛皓城一愣,不知道為什麼忘了走。喻南深從模擬室走出來,一眼就看到了他,然后手起刀落,非常不徇私枉法地在學院違紀系統給盛皓城打了個早退的報告。
…梁子好像就是這麼結下的。
但盛皓城再怎麼不愿意承認也好,快兩年來,喻南深幾乎是戰無不勝的,強大到無可置疑,理所當然的所向披靡。
所以他看見喻南深負傷,甚至是重傷,第一個浮起的念頭就是,這他媽是我哥,是你們這群蝦兵蟹將能打的?
星艦軟件尚佳,硬件卻有點說不過去。在這個機器幾近全自動化交給AI的時代,這座星艦的AI像是遠古年代的殺毒軟件,基本就是裝飾著玩兒,連調個溫度都得自己手動。
喻南深的醫療艙就放在大廳正中央,全封閉。睡眠艙在大廳旁邊,鄰近指揮室,蟲族到凌晨會撤離,第二天大廳上的電子計時器顯示六點才來。
盛皓城閉眼,再次鋪開精神網。
可惜他還是沒能找到可以連接精神網和機甲的那個入口。喻南深的計劃太大意,他們根本沒有被常規機甲捕獲,就算有,他人都半死不活地躺醫療艙了,哪有氣力去連接精神網。
雖說精神網是人類的第二雙眼睛,但在軍事領域里對個人身體素質和精神狀態要求極高,哪怕是天生種族具有優勢的Alpha,能成為太空軍的也是精英中的精英。
就在這時,盛皓城感覺到有一股氣流若有若無的縈繞在他身側。
就好像有人在他身邊輕輕呼吸似的。
黑暗里盛皓城手臂繃緊,他裝作睡覺,實際上屏住了呼吸,注意力高度集中,警覺地提防著藏在暗處的未知者。
一個熟悉的聲音貼著他耳廓響起:“睡了?”
距離很曖昧,音色很平靜,還有點輕輕的疑惑。
什麼鬼,盛皓城閉著眼,自己是不是魔怔了,居然出現幻聽,還他媽又是喻南深。
那只鬼自顧自地說:“是我。雖然他們有人盯著這邊,但傳過去是影像我可以加工。”
盛皓城卸了力道,睜開眼,對著一片黑暗的睡眠艙沉默了片刻,還是對著空氣道:“還活著?怎麼不早說。”
盛皓城發現喻南深的聲音并不憑空出現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喻南深的精神網覆蓋進了睡眠艙系統,通過里頭的語音功能來和他說話,喻南深聲音聽起來很近,“前幾天不行,沒有完全入侵。”
“他們……”盛皓城頓了一下,“受傷這麼重,還行嗎你。”
“障眼法而已。”
“障眼法?”盛皓城想起自己瞥見喻南深身上插滿了顏色各異的輸液線。
“多虧了傷勢掩護,他們沒有防備到醫療艙的精神網入口讓我有機可乘,通訊系統和武器庫已經被我接管了控制權。不過能騙的也只有這架機甲了。”
喻南深說得很輕描淡寫,盛皓城心里卻好像被刮了一刀,刮出的無名火忽然躥起幾丈高。
又是這種不把自己命當命的話,好像一副肉體都是身外之物,受再重的傷,喻南深都跟局外人一樣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