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眾人得了令,熟門熟路地領他過去,然后默默退下。
牢房里的人躺在地上,蓬頭垢面,見著外面的人,倏地爬起來,雙手抓著欄桿,咬牙切齒道:“趙夜闌,你害我!”
“余大人慎言,你我共事一場,我為何要害你?”
趙夜闌微微一笑,臉上看不出一絲痕跡,但余鈞良就是惱他這副模樣。
當初是趙夜闌來拉攏他,加入三皇子一黨,許諾了榮華富貴,誰知現在連官位都不保,還被趙夜闌告了一個謀反的罪名。
“皇上呢,我要見皇上!我是冤枉的!”余鈞良大聲喊道,雙手不斷擊打欄桿。
“余大人你這是何苦,明明大好前程擺在眼前,怎麼就老糊涂,非要和前太子密謀呢?”趙夜闌說。
“我沒有密謀!分明是你讓我去別苑探望前太子的!”余鈞良額頭青筋直跳,恨不得沖出去撕爛他的嘴,“你這個小人,竟敢污蔑我!等我出去了,一定不會讓你好死!”
“且看有沒有這麼一天呢。”趙夜闌笑著將一個卷軸扔進去,“看看吧,看完畫個押。”
余鈞良蹲下去,展開卷軸,上面細數了自己曾犯過的罪行,但都罪不至抄家滅族。
“這是何意?”
“你以為皇上對你的所作所為毫不知情嗎?”趙夜闌道。
余鈞良雙手一顫,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的罪行,諸如招妓行賄,連酒后說的胡話都被記錄在冊,面色大駭:“你、你們……但我絕沒有謀反!”
“可你確實去見了前太子,還在當晚回來念道‘宣和宮殿,冷煙衰草’,宣和殿如今是皇上的藏書閣,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那只是一時喝了酒,隨口吟詩兩首!你居然派人跟蹤我到這個地步,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要見皇上!”
“皇上事務繁忙,沒空來這里瞧你。你若現在簽字畫押,省了審訊之苦,我也會留你家人一條生路。畢竟,你犯得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啊……”趙夜闌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仔細欣賞著他痛苦掙扎的神情,嘴角緩緩綻放出一個笑容。
良久,余鈞良才啞聲道:“筆呢?”
“出來匆忙,沒來得及帶筆。”趙夜闌走到一旁,隨手從墻上的刑具架上取下一柄短劍,再次扔了進去,“這個如何?”
余鈞良顫抖著手,在指尖劃出血痕,滴在罪狀上。
“趙夜闌,我還有一事不解,你可否解我惑?”
“你說。”
“我自問和你和睦相處,你為何要害我?”
趙夜闌并不答,直到余鈞良開始不耐煩,一雙充血的眼睛看向他時,猶如逼急的瘋狗,卻又被囚困在籠子里,徒勞掙扎。
見他這副模樣,趙夜闌才稍稍滿意,啟唇:“先皇在世時,曾以謀反的罪名,誅安慶侯滿門,牽涉兩萬余人。你,便是劊子手之一。”
余鈞良心神一震:“你是安慶侯的后人?”
“并不是。”趙夜闌搖搖頭,走近道,“我是你爹。”
余鈞良靜默片片刻,勃然大怒,沖著他一通辱罵,趙夜闌閑散地聽著,好似在聽曲一般,勾了勾嘴角,在他嗓子嘶啞后,提醒道:“時間不多了,沒想到余大人最后一程居然一直在念著我,實在是榮幸之至。”
“趙夜闌,你不得好死!”
“那我一定會帶著尊夫人和稚子幼女一起去黃泉下面探望你的。”
余鈞良啞火了。
在外等候的獄卒們,聽見里面的大呼小叫,想要進去看看情況,又怕誤了事,降罪下來,可不是他們能擔得起的。
惶惶之際,里面的聲音終于停下來了,隨后聽見趙夜闌說了聲“來人”,他們才有序地進去,看見余鈞良已自盡于牢房中,脖子處血流汨汨。
牢頭琢磨著這趙大人的功夫越來越厲害了,連專門負責審訊的人都不用召喚,直接隔著牢門就把人給弄死了,真是高。
獄卒把門打開后,趙夜闌走進去,撿起沾了血的罪狀,手帕捂鼻,頭也不回地往外面走去:“把這收拾了。”
新來的獄卒看了眼他的背影,心驚肉跳的,可惜那麼漂亮一雙手,真是殺人于無形啊。
外面不比下面暖和多少,趙夜闌一走出來,就有太監上前來為他披衣:“趙大人身子骨弱,可千萬別著涼了。”
“無事。”趙夜闌咳嗽了兩聲,將罪狀交給他,“拿去交給皇上吧。”
“皇上在偏殿,召您去見一見呢。”
“我先回府換身衣裳吧,沖撞了龍體可就不好了。”
太監見他鞋面上幾滴紅點,手也從罪狀上沾了些未干的血,正低頭隨意地擦拭著,有種詭異的美感,他尖聲笑了笑:“成,那就勞煩趙大人多跑一趟了。”
趙夜闌淡然一笑,坐上轎后,僅有的一點笑容立即消散不見,閉目養神了一會,才回到府中。
雖然已出年關,但天氣并沒有轉暖,加之他畏寒,回房凈手后,便坐在炭火爐旁烘手。
下人進來換新炭,取他換下的衣物去漿洗,腳步聲不斷,趙夜闌卻仿佛入定了,呆坐著不動,看微弱的火焰掙扎著冒出來,余鈞良臨終之言還言猶在耳——
“趙夜闌,你難道就不怕嗎?狡兔死,走狗烹,我不過才為陛下辦幾件事,就落得如此下場。
你替他干了多少事?手上沾了多少血?你以為你可以高枕無憂地活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