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魚是聽不懂人話的,厲鬼也不能的,可他還是很小聲地問了這條魚:
“盛知微呢?我記得你和他一直在一起。”
陸書北還記得盛知微和他講過的話,既然這條魚和盛知微綁定在了一起,如今他又找不到盛知微的身影,那麼,這人會不會已經出了事?
倘若是這樣,陸書北就一定要完成盛知微曾交代他的那件事,畢竟,這算是遺愿了。
“啪嗒。”陸書北朝著池子里又扔去一塊兒餅渣,拍了拍手,站起來,望向電梯。
等到了半夜的時候,那些人就會再次從房間里出來,挨個地獨自去做電梯游戲。到時候,想必酒店里會很熱鬧。
人吶,總是容易在一些看似是游戲的事情中喪命。
終于,下一趟電梯抵達一樓。陸書北帶著他的菜刀,徑直從前臺面前走過,上樓。
不過他并沒有急著回房間,而是站在走廊里,幽幽地望向他隔壁的那間,攥緊了衣兜里的房卡。
緩緩地,陸書北走向了那扇門,將房卡抵上去,聽到了“滴”的一聲響。
門,開了。
或許不該走進去,或許此時后悔的話就還有生機,但陸書北還是下定了決心,將門一拉。
——他在這個世界里已度過太多的時間,也許,他早已有了去直面骯臟事物的勇氣。
陸書北倒是很想看看,這屋里會是怎樣的光景,這個世界又想把什麼惡心可怖的東西擺到他面前來。
結果,房間里的一切讓他站在了門口,滿眼震驚。
只有一張床。
屋子的中央有一張用竹子編成的小小的床,小到僅能容納一個嬰兒躺在里面。
這房間并不陰森,甚至,窗戶是打開的,陽光從外面招進來,正好不偏不倚地落在嬰兒床上。
面對著這一張床,陸書北進屋的腳步聲里充滿了一種懷舊感,因為,這床就是他小時候睡過的。
和別的孩子相比,陸書北記事的時間比較早。他還記得小時候躺在這張床里,聽屋里打麻將的聲音。在他的記憶里,那段時間實在算得上是溫暖和快樂。
雖說一生下來就被扔掉,但,他也被愛過。
陸書北一步一步地走近了那張床,將手扶上了小床的邊沿,輕輕地晃了晃。
奇怪的是,明明陸書北沒有躺在這里面,可晃著晃著,他就有了困意,不知不覺間他的頭低了下去,眼睛也閉了起來。
陸書北沒有做夢,他的眼前只是一片黑暗,不過在這黑暗的混沌里,他聽見了養父母在叫他的聲音。
“阿北,還在玩嗎?回家吃飯啦!”
“北北,作業做完了嗎?”
這些陸書北都能從以往的記憶中找到,是兒時父母喚他的聲音,不過,接下來的這些,陸書北就不曾聽過了。
“阿北,該回家了。”
從這句開始,父母的聲音里還夾雜著木魚的篤篤聲。
“媽媽一直在等你的。”
“爸爸也是。”
于是陸書北猛然驚醒,抬頭四望。
窗外,早沒了太陽光,只有黑暗。聽說人如果一旦獨自醒來后見到這種情景,會覺得孤獨。
陸書北倒并沒有多麼孤獨,但因著剛才聽到的話,眼前看到的物,他也確實為此而想起了某些曾被他忘卻的事。
在不知道身世之前,陸書北是很快樂的。后來突然有一天,他知道了自己并非親生,而這,還不算是最大的打擊。
很久很久以后,他這才知道,原來一直以來,鄰居,親戚,凡是知道他的身世的人,都在有些興奮地期待著一些事情的發生。
“哎呀,養別人的孩子做什麼啦,自己生一個不行嗎,誰知道他的基因好不好。”
“沒有例外的,像這種被收養的小孩,長大了都是白眼狼,等著看好了,他不會給你們養老的。”
從小到大,陸書北自認自己還算是個乖巧有禮貌的小孩,見了長輩也算尊重。但是這算什麼?合著這些在他面前笑著,給他糖果吃的人,其實都盼著在他身上發生一些不好的事?
嗯,好像也不能責備他們,畢竟親生父母都能這麼糟踐他,那麼這世上當然是任意一個人都可以來糟踐他了,對吧?
對了,當初是因為什麼才心中產生了懷疑來著?
是十八歲那年,某天陸書北回到家里以后,看到家里恰好有親戚在做客。那天剛好陸書北在學校里挨了批評,母親說了他幾句,這時,那位嗑瓜子的親戚忽然高聲對陸書北說:
“你要乖乖的,我妹子可沒有理由忍著你。”
母親當時立刻給她這個姐姐灌水,算是把話止住,但這句話算是在陸書北的心里扎下了刺。
后來陸書北就知道他這位親戚的意思了,那意思是你不是親生的,悠著點,小心作死太過被趕出家門。
或許,爸媽也是這麼想的?
被親生父母背棄。被旁人提前印上“白眼狼”的標簽。
那麼干脆死了吧,何必在這世界上討人嫌棄?
陸書北想起來了,就是從這樣的念頭產生的那一刻開始,他雖然身在人間,嘴上說著不信那個無聊的算命結果,可心神早已被他自己親手押到了陰間里,不見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