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度過了這安靜的十幾分鐘后,忽然,他們都聽到了一陣吆喝聲:
“磨剪子嘞,鏘菜刀——”
“鏘菜刀——”
這讓他們都警覺起來。他們都還記得,在預言應驗了以后,是會有賒刀人來收賬的。
這時候的這陣聲音就是從他們身后傳來的。
只是當陸書北回過頭去看清了走來的那老頭以后,那位挑著擔的老頭卻是沒有多看陸書北和盛知微一眼。
這人目不斜視地朝前走著,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眼看著他要走到河里去了,陸書北便叫住他。
結果,這個老頭頓了下腳步,回復陸書北道:
“年輕人,你不要擔心我。我是去收賬的,有筆賬一拖就拖了五十一年,我要去收錢啦。”
也就是說,這個賒刀人,是來收河底的那份賬的。看著他的背影,陸書北想起來了,這個人他見過,這就是五十一年前的那個老頭。
他竟然還“活”著,而且還是那副樣子,不老,不死,不滅。
賒刀人,果然是民間傳說中所說的奇人。
陸書北目送著他趟進河水中,看著他的頭頂一點點沒入水中,嘆了一口氣。
當初這老人遞給了那阿婆一把菜刀,阿婆用菜刀剁了那個男人的尸體,又用它殺了那晚來茶攤上喝茶的人,將它埋在了那個男人的尸體附近,含笑自盡。
這之后,她的怨氣,她的女兒的怨氣,與被他們害死的不甘的亡魂糾纏于此,竟然造就了這種河水做天的奇景。若不是陸書北找到了那個男人的尸體,弄出了那把菜刀,這里估計還得繼續維持那副樣子。
此刻,陸書北突然很想問這賒刀人一句,他當初在遞菜刀的時候,是不是也預見到了阿婆殺人的場面?
或許他是看到了這樣的未來的,只是他并不點破這樣的天機,他只說水天一色,說未來會有一場很大的洪災。
磅礴的大雨,裹挾著泥土的渾濁的水,它們洶涌而來,將一切都掩蓋下去。
許多年后,人們只知有一場天災,卻不知那一晚在茶攤上流淌的鮮血,以及一位母親的哭嚎聲。
是時候了結一切了。恩怨。罪惡。
在那河的深處,咕咚咕咚地冒起黑色的帶著血沫子的氣泡。
陸書北專注地看著那里,下一刻,他眼前一晃,覺得自己像是要暈了過去。
而在倒下去之前,陸書北迷迷糊糊地看到那躺著的盛知微好像又做了一個仰臥起坐。
盛知微還對他說:
“陸書北,回去以后,請你給我的父母帶一句話!”
……
*
陸書北醒了,然后他又閉上了眼睛。
因為他看到自己并沒有躺在自家的床上,他懷疑自己在做夢。
那麼,他此時躺在哪里呢?
陸書北躺在一張木頭做成的長桌上,長桌的其中一頭還抵著供桌。他看到了有些臟兮兮的天花板,同時還聞到了一陣有些嗆人的香燭的味道。
等一下,這里,好像有些熟悉啊。
神像。香燭。誦經聲。
陸書北坐了起來,跳下去。在看到了那正印著符咒的打印機的那一刻里,他確定了,他是在阿婆家這里。
與此同時,陸書北聽到里屋似乎有什麼動靜。帶著許多疑惑,陸書北輕手輕腳地走到了那邊,掀開簾子的一角,朝里面看去。
——屋里,也有一個男孩正躺著。與陸書北不同的是,他躺在床上,右手緊緊地攥著床,臉上的表情近乎于猙獰,嘴里還在發出“嘶嘶”的聲音。
在他的身側,一個女人哭泣著抓著他的手腕,正在不斷哭喊道:“乖仔,乖仔,回來了……”
看這樣子,這個男孩子顯然是中邪了。
而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老太太的聲音插了進來:
“我之前就提醒過你,看著他,別老玩什麼碟仙筆仙的,這下可好,大半夜的還跑去玩什麼電梯游戲,你要知道,掉到陰間里可不是能輕易回來的。
唉,那是死人的世界,為什麼活人就這麼想去呢?”
聽到這個聲音后,陸書北愣了一下,他更加懷疑自己在做夢了。
阿婆回來了?
愣神中,陸書北不小心碰到了那敞開著的門,于是,那正哭著的女人看向他,床上的男孩也看向他。
面對這兩人有些復雜和奇怪的目光,陸書北干咳一聲,反問他們道:
“你們,能看見我?”
還問得特別有禮貌,很小心翼翼。
*
不錯,這句話一問出去,陸書北立即占據了主動地位。那女人幾乎是跳了起來,喊道:
“婆婆,這里還有鬼,這里有個鬼啊!”
于是呆在房間左側的阿婆走過來,探著腦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在她看到了陸書北以后,她先是驚喜地一笑,接著,她安慰身邊的女人道:
“沒事,別怕,我這兒的人,剛才你見過的。”
話說到了這時候,陸書北差不多也算是清醒了。雖說不知道為什麼,但事實就是他在阿婆家里醒了過來。
現在,陸書北看著那受了驚嚇的客人,立刻向人家道歉:
“不好意思,我的確是這里的人,我是這兒的員工。”
他這句話讓阿婆更驚喜了,阿婆雙眼放光地看他,滿臉寫著開心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