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里,陸書北明白了,這男人應該就是鄭英蓮的丈夫,那女人則應該是鄭英蓮的母親。現在,這位母親在茶里下藥,弄暈了這個毫無情義的男人。
并且事情還沒有結束。這時候,從更遠的地方傳來了幾聲吆喝。
“磨剪刀勒,鏘菜刀——”
那是一個挑著擔的皮膚黝黑的老頭,陸書北看不清他的臉,只能看見他走到那阿婆跟前,無視了地上躺著的男人,笑嘻嘻地道:
“妹子,我送給你一句預言,再賒給你一把菜刀,你要不要?”
說著,不容這女人拒絕的,他遞來一把鋒利的菜刀,同時也將預言說了出來。
很簡單的四個字:“水天一色。”
乍聽上去有些難懂。但陸書北看了看頭頂上這條河以后便知道了,這位賒刀人是在預言這個村子即將面臨的災難。
“等到時候預言應驗了,我就回來找你。”
說罷這人挑著擔離開,留下那阿婆一個人握著菜刀站在那兒。這女人怔怔地看了下手里的菜刀,又看了看倒在自己腳邊的男人。
然后——
她蹲下身,就這麼一刀一刀剁了下去。
陸書北看著她的動作,覺得這就和砍肉醬一樣,冷漠而機械。眼看著好好的一個人變得血肉模糊以后,陸書北有些受不了這刺激了,本能地閉上眼睛,結果再次睜開眼的時候,他正好看到了那個女人滿含恨意的雙眼。
雖然女人并未說什麼,可陸書北卻從她的眼里明白了她心中的想法:
所有人都得死。
這個村子的所有人,都得死。
*
河底,一陣不知從哪里來的風吹過。
下一刻周圍的場景又是一變,陸書北看到玩家們不見了,坐在凳子上的還是之前他們看見的這些人。
這些村民們都趴在桌上,睡著了一般。后來漸漸的,每個人的身上都出現了被刀砍出的傷口。
看來,是阿婆她故技重施,用藥迷暈了不少人,提著刀再一個個去殺。
這時候,陸書北聽到了河水咆哮著的聲音。他仰起頭,只見原本還很平靜的河水這會兒不安地動蕩著,隨時要傾瀉下來一樣。
但是,它們落不下來,這個空間里似乎有一種力量阻擋了它。陸書北感覺得出來,那種力量就是怨氣。
因為怨氣,幾十年以來,這個茶攤都未曾被洪水真正吞沒,維持著那晚的樣子。
那麼該如何化解這些?
忽然間,陸書北想起了那熟悉的“磨剪子鏘菜刀”的吆喝聲,而他也知道該去找什麼了。
菜刀!
他掃視了一圈這些“人”,沒有找到菜刀以后,他想了想,走向了之前那個男人倒地的地方,蹲下去,以手刨土。
在此期間,就在陸書北的背后,茶攤上的一位趴著的客人緩緩地直起身來了,全身的每一處關節都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他扭過頭來看著陸書北,那張臉一會兒變成陸書北的模樣,一會兒又變回他自己的樣子。
陸書北是看不到他的,但陸書北心里也知道,他要是找不到那菜刀,估計也會和別的玩家一樣,變成那副樣子。
所以他挖著那潮濕的泥土,手指酸痛到快要毫無知覺,而最終,他的右手的食指終于觸碰到了一樣硬邦邦的東西。
是一個男性的頭骨。
這還是陸書北平生第一次上手摸人的頭骨。他閉上眼,忍著心里的懼意,在這具尸骨跟前摸索起來。
終于,陸書北摸到了另一樣堅硬的東西。
是菜刀。
他用力地將這看上去還很嶄新的東西拔了出來,接著在這一瞬間里,他聽到了頭頂上的河水發出的更大的動靜。
河水……要落下來了!
*
這實在是震撼且混亂的一幕。
河水嘩啦一下盡數落下,砸在那茶攤的桌椅上,卷起了這些東西,勢不可擋,可怕得像一頭撲過來的猛獸,嗷嗷嚎叫。
這本該在五十一年前漫過來的河水,在今夜,終于落了下來。
與此同時,這河水也卷起了陸書北的身體。陸書北被這水裹挾著,向前推著,竟是就這麼一路被推向了岸邊。
陸書北本來是想不太會游泳的,但這會兒形勢逼人,他撲騰幾下,總算是也能浮起來一點。
沒錯,就這樣,再往前一點,再往前一點就是岸邊了!
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陸書北的腳腕一痛——
他轉過頭,赫然看見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腳腕。而那抓住他的人,正是消失已久的盛煙。
話說現在的盛煙倒是“人”嗎?陸書北看到他的臉半邊都是爛的,這會兒還有許多細小的魚在爭著去啄盛煙的臉。
果然是他,他的確是鬼。
不過眼下的當務之急就是逃生,陸書北掙扎著,想要掙脫開他,奈何他的力氣是如此之大,他咧著嘴,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但是,事情果真這時候就已有了勝負嗎?
就在那陸書北的胸口處,在這一瞬間里,游出了一條蒼白的,小小的金魚。
這帶給了陸書北極大的痛感,因為那魚真的是從他的肉里鉆出去的。他立時失去了知覺,在陷入黑暗之前,他只模模糊糊地看到自己的那條魚向前游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