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染心里一沉,直對著潘瑩說:“前面找地方掉頭,咱們去醫院。”然后對著電話說,“我現在就趕過去。”
潘瑩正開著車,被韓染一吆喝嚇了一跳,出口道:“快到登機時間了,現在掉頭要趕不上飛機的。”
經潘瑩這麼一說,韓染才冷靜下來,對葉和澤說:“我先掛了電話,給劇組請個假,你在醫院等我。”
葉和澤輕聲說:“好。”
韓染想再說點什麼,卻覺得心里堵得慌,便干巴巴地掛了電話,想了想先給孔潔打了個電話,大致說了下情況,然后親自給遠在南方的劇組打了個電話,只說家里有急事要多請一天假。劇組那邊先開始不樂意,整組人都等著韓染回來開工,現在他多停工一天就多耗一天的錢不說,更是耽誤大家的時間,越是到年根,大家的心就越浮躁,誰都想早點結束工作回去過年。
見說不通,韓染沒一點招,只得承諾明天早上九點前回組里,左右不會耽誤拍攝,最后彭輝寒著臉才答應下來。
韓染拿著手機,腦子里有些亂。他忽然痛恨起自己的繁忙而無法時時刻刻在葉和澤身邊。
醫院的走廊里,葉和澤坐在椅子上垂著頭,手里捏著三張病危通知書,手指指節泛白,手背上的青筋暴起,面無表情地看著上面的字。
葉友蕭剛被搶救過來,還在重癥監護室里躺著,可葉和澤卻無法放下心。早上把壹壹交給保姆之后他就匆匆趕到醫院,一直到現在都沒有離開。在收到第一張病危通知單的時候,他如墜冰窟,隨后人又被搶救過來,而這樣一連三次,葉和澤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有什麼感受了。
看著躺在病床上痛苦萬分的葉友蕭,他第一次想到也許死了才是解脫。葉和澤捏了捏鼻子,內心十分復雜。
雖然一直有心理準備,可親眼看到他死的過程對于葉和澤還是過于殘忍。
葉和澤對葉友蕭的感情非常復雜,有敬有愛,也曾有過懷疑和漠視。可說到底都是血親,也曾手把手教導他,實在做不到無動于衷。
從國外請來的專家也看過了,病情依舊沒有得到好轉,老天要收走的,他們無論如何也留不住。
現在葉和澤只覺得心疼,看葉友蕭治療過程承受的巨大痛苦對于他來說亦是一種折磨。而從前能夠懷著期待去催眠自己,可當收到病危通知書的那一刻,葉和澤卻再也無法用‘所承受的痛苦都是值得的’來欺騙自己,他開始對這一切產生懷疑,懷疑是活著承受苦難還是死去結束這些痛苦哪一個更好。
韓染趕到醫院的時候,習慣性地先往病房跑,在病房沒有看到自己想找的人,拉住一個護士問了才知道葉友蕭被送到重癥監護室了。所有不好的預感似乎都成了真,韓染心里越發地感到沉重。當他看見葉和澤的時候,只覺得他周身都是孤寂,醫院里人來人往的似乎都與他絕緣一般,格格不入。
韓染感到心疼,他走了過去,坐在葉和澤身旁的椅子上,瞥了一眼他手里的病危通知書,沒有再問,只輕輕地把手覆在葉和澤的膝蓋上。
葉和澤反應似乎有些遲鈍,過了幾秒才抬起頭來,看著韓染擠出一個笑來說:“你來了。
”
韓染看他的樣子越發心疼,只說:“嗯,我陪著你。”
葉和澤太累了,獨自面對至親的病危,獨自撐起來家業,獨自照顧孩子,這些從前他總覺得是應當,可到了這一刻卻無比想要幫他分擔。
葉和澤握住韓染放在他膝蓋上的手,平淡地說:“好。”不止一次從韓染身上汲取溫暖,葉和澤對韓染的依賴越來越明顯。
兩人靜靜地坐在醫院的長廊上,誰也沒說話。
過了很久,葉和澤才慢慢說道:“大哥可能要不行了,他讓我幫他準備身后事。”
葉和澤說的云淡風輕,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這種事我有經驗,之前大嫂的后事是大哥帶著我一起辦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當時就想到了今天……”葉和澤越說越多,邏輯有些混亂,一會兒回憶,一會兒又開始講述著早上急救時候的驚險,跟他平時穩重地樣子判若兩人。
韓染沒有打斷,安靜地聽著,深刻地感到了他話語里的哀傷。
第八十章 (捉蟲)
葉友蕭幾次都被從生死線上拉了回來, 只是一直住在急救病房沒有出來,整個人虛弱地只能睜著眼睛, 胳膊都抬不起來。韓染陪著葉和澤熬了一夜,第二天凌晨親眼看著葉和澤洗了把臉去工作, 韓染沒有勸慰, 雖然有心想他休息, 可畢竟葉和澤身上的責任太重, 一刻都清閑不得。最后轉而交代方凈言不要讓葉和澤開車,目送他們的車開遠了才上了潘瑩來接他去機場的車。
有責任的不只是葉和澤一個人,韓染自己也是。雖然心系對方,可總有許多需要面對和分離。
年三十那天, 葉和澤意料之中的失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