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還要回去處理楊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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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時分,院子里的雜草上聚集了水珠,水珠垂在葉尖,帶著葉片一起下墜,雞鳴聲不絕于耳,臨淄城的百姓從睡夢中蘇醒,穿衣梳洗,整個城市都醒來了。
唯獨楊家似乎還睡著,整個宅子里沒有一點動靜。
楊氏所有主支的族人在大堂內硬撐了一夜,年輕人還好,老人們早就扛不住了,靠著柱子昏睡到了現在,要靠小輩呼喚才能醒。
他們派出去的人至今沒有回來,既沒有好消息也沒有壞消息。
沒有一個仆從回來報信。
家主的親弟弟也從剛開始的怒不可遏變得萎靡不振。
沒有人說話,室內只有粗重的呼吸聲。
仆從們甚至不敢進去,楊家明明有這麼多活人,可卻跟死了沒有兩樣。
“不用去打探了。”一個老者被小輩喚醒,他在家人的攙扶著站起來,顫顫巍巍地說,“我們一家,從此不敢再稱楊氏,今日我們就離開臨淄。”
此話一出,室內的沉默才被打破。
男人看向老者:“叔公……你這是?”
老者苦笑道:“衣兒,楊家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楊衣定定的看著老者。
老者卻沒有半分退讓,他也看著這個一夜之間衰老了不少的晚輩,聲音柔和:“衣兒,事已至此,沒得選了。”
“為了楊氏。”老者,“我等必須離開臨淄,從此不再是楊家人。”
“我們都不過是楊氏枝丫,楊氏沒了我們,依舊可以延續下去。”
“只要你的兒子能留在臨淄,還是楊氏,楊氏就還有復起的希望。”老者看著這個沖動過后已然悔過的孩子,這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他深吸一口氣,輕聲說,“壯士斷臂,楊氏也要斷了。
”
“還有你。”老者輕聲說,“你……安心去吧。”
“屆時,你的兒子會帶著你的頭顱去向君上請罪。”
“如此,楊氏能活。”
家主已經被抓,如今能獻給陳侯的,有分量的人頭只有楊衣的。
楊家無人可以替他。
他們走下這一步險棋,就是為了除掉那個商人,不僅因為商人危及了他們的利益,更重要的是他們所依附世家的命令。
楊家人清楚,此事成了,他們跟依附世家都能得到好處。
此事若不成,需要付出代價只有他們。
君上很快就會蘇醒,到時候他們在臨淄城動刀兵,甚至豢養私兵的事都會被發現,到時候即便君上不殺他們,楊氏也不能再留在臨淄城。
為了自救,他們必須平息君上的怒火,或者封住君上的嘴。
而他們能做的,就是祈求君上的憐惜,家主的命和家主親弟的人頭以及大半個楊家,就是他們能獻出的一切。
老者從懷中掏出了一把匕首,親自走到楊衣面前,將匕首遞給了他。
楊衣跪坐在地上,他支起上身,雙手接過了匕首。
他苦笑道:“是我,是我野心勃勃又愚蠢心急,請叔公稍等,讓我的從人隨我去里間吧。”
他沒能讓楊家再進一步,只能用命去償。
第122章
葉舟還沒來得及去找楊家算賬,就得到了楊家家主的親弟,楊家舉足輕重的人,因受奸人蒙騙擅動刀戈,豢養私兵,但他已然悔悟,自認無顏見君上,于是揮刀自絕的消息。
今日正午,楊家主支只余家主的兩個兒子,其他人全部離開臨淄,不再稱楊氏。
楊家的兩個兒子,捧著裝著楊衣頭顱的木盒,只著粗布麻衣,一步一跪得、走向宮門,求見陳侯,陳告己罪。
百姓們似乎忽然就忘了楊家對他們做的事,他們站在街邊,看著兩個身形單薄的少年郎眼含熱淚步步叩首。
“真是可憐。”
“哎,長輩做錯了事,何必連累一個家族呢?”
“楊家這就敗了……”
百姓們惋惜的看著這兩個原本應當錦衣玉食,在家族的庇佑下一生順遂的少年郎。
“他們已然家破人亡,想來君上不至于再和他們計較。”
“我看不得這個,實在可憐啊!”
“可見一家之主若是愚蠢,一個家族說敗也就敗了。”
“倒也不能這麼說,只要有主支血脈留存,子孫奮進,總有再出頭的一日。”
百姓們真心實意的認為他們可憐。
楊家強勢時,他們能聚集在一起保護葉舟,恨不得將楊家所有人打死。
可如今楊家敗了,只留兩個單薄少年后,他們又認為楊家有錯,但這錯不至死,他們盼望著陳侯能溫和的原諒他們。
最好再給這兩個少年許以要職,讓楊家重新復起。
這就是這個世界對“仁君”的要求了。
沒有法律,判斷一個人或家族有錯無錯的標準就是人情。
國君很難和百姓以及世家們的“期許”對著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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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侯躺在床上,他已經醒了,但依舊覺得昏沉。
他微微偏頭,看向坐在床邊守著他的侯夫人,苦笑著說:“辛苦夫人。”
陳夫人搖頭:“是君上辛苦,這些日子受苦了。”
陳侯長嘆了一口氣,他醒來以后已經聽陳夫人說清了這些日子的發生的事,也知道自己“得病”的前因后果,他看向這個與他成親多年,是少年夫妻的女人。
她憔悴了,也蒼老了,但她依舊雙目灼灼,好像有什麼事刺激了她,叫她煥發了新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