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親手殺了人,也不會有任何觸動。
他沒有讓鄒鳴殺了這個男人,不是因為他覺得中年男人這條命很重要,更不是因為他覺得這條命就此逝去有多可惜,而是他在權衡利弊之后,認為留著這人的命,給他帶來的好處會更多。
葉舟吹了吹手里的奶茶,輕輕抿了一口。
現在他已經不喝沖泡的奶茶了,李姑不知道從哪兒找到了制作奶茶的書,雖然上面的字她大多不認識——她現在也就會不到五十個字。
但她會看圖,自己摸索著竟然也做了出來。
茶葉和白糖一起炒,炒成焦糖色倒入牛奶,出鍋以后往里面放兩勺罐頭裝的馬蹄爽,比奶茶店賣得也不差什麼,要不是葉舟不喜歡珍珠,李姑估計能把珍珠也做出來。
葉舟這麼小口小口的慢慢喝著,在喝完最后一口時,醫務室的門終于打開了。
他站起了起來。
門開的那一刻,葉舟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還有一股難以言明的味道。
鄒鳴把外套脫了,他現在只穿著黑色的背心,露出兩條肌肉緊實的手臂,他額頭有汗,手臂上有還未干涸的血珠,熱氣也隨著鄒鳴的靠近朝葉舟涌去。
葉舟的鼻尖皺了皺,他皺眉問:“這是什麼味?”
鄒鳴把外套扔到一旁,他在葉舟面前一慣是沉默而溫柔的,此時也一樣。
“他尿了。”鄒鳴輕描淡寫道。
葉舟:“……周遠鶴待會兒要來和你理論。”
鄒鳴:“他見的多了。”
身為醫生,尿失禁的病人不可能沒見過,醫生需要干凈衛生的環境,可他們也能忍受骯臟,否則根本不能治病救人。
葉舟笑道:“我可不這麼覺得。”
救病人和現在的情況可不是一回事。
“需要周遠鶴去給他處理一下傷口嗎?”葉舟朝里看了眼。
中年男人的情況顯然比在大梁朝遇到的那個食人土匪好許多,鄒鳴確實收了不少力。
他甚至還能艱難的想爬起來。
“不用。”鄒鳴,“都是小傷,一根骨頭都沒斷。”
葉舟:“但估計也夠疼的。”
葉舟想了想:“如果是我被你揍一頓,估計也會疼得哭爹喊娘。”
“我不會碰你一根指頭。”鄒鳴突然說。
葉舟愣了愣,不是因為這句話的內容,而是因為鄒鳴的語氣。
鄒鳴不像是陳述一件事,而是像在許下誓言,又或者是表明心跡,他的聲音很輕,卻又格外鄭重有力:“你能對我做任何事,而我永遠不會做一件讓你煩心的事。”
葉舟站在原地,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自己心跳有點快。
像是剛剛跑完了兩千米。
可他很快平靜下來,轉頭沖鄒鳴笑道:“你先去沖個澡吧。”
說完看向鄒鳴身后,掙扎了數次都沒能爬起來的男人,他的眼睛瞇了瞇:“讓他先一個人待會兒,冷靜一下。”
“好。”鄒鳴也知道自己現在全身是汗和血珠,因此也不耽誤,徑直走向了休息室。
葉舟卻沒有走,他看著那個臉上沒有一點傷,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從地上爬起來的男人,葉舟邁開了腳步,走到了男人面前,然后他緩慢的蹲下去。
男人抬起頭,他看清了葉舟的臉。
他沒見過葉舟,但看到葉舟的第一眼就知道這個男人一定就是超市的老板。
“你的家人應該會拿錢贖你。
”葉舟關上了那個開關,他面無表情,語氣平靜地對男人說,“但他們不會如愿,他們需要拿出來的錢糧會越來越多,多到他們負擔的地步,到了那個時候,他們甚至希望你死了。”
葉舟:“楊家會陷入內亂,到時候甚至不用陳侯動手,楊家就沒了。”
“這就是你這麼做的后果。”
“你后悔嗎?”葉舟輕聲問。
可男人已經沒辦法憤怒怨恨了,他現在只剩下深深的恐懼,鄒鳴的手段讓他恨不得自己從沒有出生過,他已經被徹底打服了,此時只能喃喃喊道:“放過我,放了我!”
“我錯了,我做錯了!”男人伸手去抓葉舟的衣擺,哀求道,“你要什麼我都給你,放了我。”
“我知錯,我知錯了!”
葉舟伸手把男人拽住的衣擺扯了回去,他甚至低頭,慢條斯理地撫平了衣擺上的褶皺,輕聲說:“你現在應該思考的是,如果你的家人真的拿錢來贖你了,你該怎麼辦?”
“他們拿錢贖你,楊氏聲譽掃地,堂堂世家被商人勒索卻不敢反擊,你們在臨淄將永無立足之地。”
葉舟又輕聲說:“如果他們不來贖,拋棄家主,想必不比拿錢贖人下場更好。”
“至于他們如果帶人來救你。”葉舟微笑道,“那陳家,才是立刻就要亡了。”
男人只是一直哀求,沒有回答葉舟的話。
葉舟有些失望的看了眼男人,他站了起來。
對有些人而言,自己做錯了事,只要認錯似乎就可以被原諒,就應該被原諒。
可若是別人冒犯了他們,那這個“別人”就應該死。
他們的命是珍貴的,別人的命是低賤的。
葉舟對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他身后的草兒說:“給他喂點水,止痛藥就不用了,先餓著,什麼時候楊家人送了錢糧過來,什麼時候再給他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