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這麼多東西,也不好翻墻回去,況且出來時鬧出了那麼大的動靜,他爹娘就算是瞎子聾子,過了這麼久也該知道了。
張子蘭嘆了口氣,看了眼籃子里的酒瓶,又覺得他帶這麼多東西回去,應當是不會挨揍的。
就算挨揍,應該也不至于明天下不了地。
他提著一籃酒,走幾步就要歇一歇,還不容易走到自家門前,這才把籃子放到地上,沖門內喊道:“李伯!開門!你家公子回來了!”
喊完以后,張子蘭就一屁股坐到臺階上,他又看了一眼籃子。
除了酒以外,他還買了些從未見過的東西,比如夜光珠——導購說著夜光珠只要白日放在陽光下,夜里就會自己發光,幽幽熒光,雖然不能將室內照得亮如白晝,但別有一番風味。
幾乎導購介紹什麼他便買什麼。
以防他爹娘罵他,他還捏著鼻子買了“作業本”和鋼筆。
張子蘭平生最恨的便是讀書刻字,作為世家子弟,什麼都能懈怠,唯獨讀書不能,他的手因為在竹簡木板上刻字,從小到大不知受了多少次傷,常常都有細小傷口。
且無論竹簡還是木板,都需要用力氣才能刻字,他常常刻字的兩根手指都生了繭子,甚至有些變形,張子蘭頗為愛美,時下男子沒有條件的便罷了,但凡有些條件的,頭冠組玉等等都要配齊。
無論男女都尚美,且對美的崇尚五花八門。
張子蘭崇尚的就是文弱之美,身體不能粗壯,要修長,皮膚要白,絕不能曬黑,走路的儀態也要美。
他們家都是這個審美,父母兄弟姐妹,出門幾乎都要打傘,他的小妹妹甚至捂出了一身雪白的皮膚,頭發養的極好,漆黑的發,雪白的膚,殷紅的唇,哪怕她還不足十歲,都已經有無數世家上門求娶了。
張子蘭看著鋼筆,以為這也是刻筆,刻筆雖然也是筆,但其實是刀。
他們雖然也用毛筆寫字,但毛筆只能在絹布上長久保存,若是在竹簡上,很快就會因為卷起攤開的動作褪去墨色,所以即便用毛筆寫了,為了能保存,都得再刻一次。
只是那本子他看不懂。
“導購”不許他問,他便沒問,如今還是搞不清楚本子究竟是什麼,紙又是什麼。
身后傳來了開門聲,張子蘭站起來,他邊轉頭邊不耐煩地說:“怎麼這麼慢?!李伯,你是不是又去廚房偷吃了?”
他話落音的時候正好轉完了頭,映入眼簾的不是李伯那張老邁慈和的臉,而是一張怒氣沖沖板正的一張臉。
張子蘭立刻慫起了肩膀,小聲喊道:“爹……”
“你還知道我是你爹?!”張深看著自己的兒子,強壓著情緒,他沖張子蘭說,“進來。”
張子蘭知道自己在劫難逃,只能小心翼翼的提起籃子,跟著他爹往里走。
守在門口的李伯在張子蘭經過時張開嘴,無聲地說:“求求饒。”
張子蘭哭喪著臉點頭。
“去祠堂。”張深的臉色黑得能滴出水來。
張子蘭只能乖乖走去祠堂,他在外頭敢擺趙家子的款,回了家,他這個趙家子便不值錢了。
“你還提著東西!”張深終于忍不住罵道,“你知不知道昨日發生了什麼?!你知不知道君上如今正在整頓政務,張榕是被抓回來的!”
張子蘭愣了愣,他知道張榕,但其實親緣關系已經遠了。
他家是張家旁支,百年前只能在邊關苦哈哈的過日子,是世代打拼,才從邊關回了王都。
家里人出門也從不自稱鄭姓張氏,只說是張氏。
他們都不想和主支扯上關系,一旦扯上,主支又會變成他們的主人。
張子蘭把手里的東西忘了,立刻說:“又沒人知道我們和他們是一支,就算知道了,分了這麼多年,難道還能合回去嗎?有好處的時候沒我們的事,惹了事自然也跟我們無關。”
“況且君上是個好人。”張子蘭說,“張榕又是他好友,恐怕不會治他的罪。”
張深看著自己兒子,他怒極反笑:“若是有一日,你出門在外,你大哥幫著外人奪你財產,囚你妻兒,你當如何?”
張子蘭一愣,他立刻說:“那他便不是我大哥!我跟他之間,必要死一個!”
若是常人叛他,叛了就叛了。
可他大哥叛他,那是萬萬不能原諒的。
張深冷笑:“你倒還不蠢,那你現在說,君上會不治張榕的罪嗎?!”
“君上不僅要治他的罪!還要在宮門前行刑!梟首之刑!”
張子蘭張大了嘴:“……怎……怎會如此?無人去勸嗎?!爹!你沒勸君上?刑不上大夫啊爹!”
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
倒不是庶人就沒有禮儀,大夫就不用接受處罰。
而是庶人生活艱難,不能要求他們每個都懂禮儀,都像世家子弟。
大夫犯罪,為了照顧他的尊嚴,也不能讓他接受庶民一樣的刑法,叫他自裁,給他和他的家族留一點臉面。
“君上……這是要與世家撕破臉?”張子蘭看向父親。
他是不馴,但不傻。
張深點了點頭,一臉沉重:“君上今早晨會時才說了要將張榕梟首,世家官員們全都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