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衍叫一對親兵護送葉舟他們過去,至于侯夫人……
陳衍:“夫人如今應當離不開醫者,宮中大多宮室無法住人,也不好叫醫士留在宮中。”
說著,陳衍從懷里掏出了一塊玉玨:“此乃武侯昔年所佩之玨,還請仙人收下。”
葉舟朝草兒看了一眼,草兒立刻上前接過了那塊玉。
葉舟:“那我就帶著侯夫人走了,太子呢?”
陳衍小聲說:“太子還是跟母親更好。”
這次叛變不知公族和世家有多少人參與了進去,陳侯再是好脾氣,也不能再忍氣吞聲,否則人進一步,他退一步,總有一日他會退無可退。
無論如何,這一次他都不能退讓,哪怕公族中人都是他的血脈親人,也必須動手了。
葉舟微微點頭:“你們辛苦。”
陳衍連忙說:“不不不,不辛苦,仙人辛苦,仙人辛苦。”
葉舟輕輕擺手:“你們忙吧。”
葉舟知道,他不走,陳衍就不可能先轉身,于是他說完這句話后就讓小兵先等等。
他和鄒鳴他們騎馬,讓侯夫人母子兩去坐馬車。
侯夫人現在還動不了,只能由陳舒抱到馬車上去。
雖然侯夫人沒說什麼,但周遠鶴還是覺得,對這個時代的女性來說,被不是親屬的男性抱大約是接受不了的。
陳瑞就跟在母親身旁,他其實并不需要人牽,自己一步一步都得很好,也很穩。
葉舟會有意無意的觀察陳瑞——
鄒鳴也發現了葉舟的目光,他策馬走在葉舟旁邊,輕聲問:“喜歡?”
也不知道是在問他喜歡陳瑞,還是喜歡孩子。
葉舟笑著說:“我只是好奇,他是在學大人的樣子,還是已經知道了大人是什麼樣的。
”
鄒鳴平靜地說:“看得多了,就算不懂,也學會了。”
葉舟聽出了這句話的弦外之音:“你小時候也是小大人?”
鄒鳴搖頭:“不是懂事,只是懂得了生存法則。”
孩子的學習能力很強,他們就像動物一樣,可以靠分辨一件事物對自己的利弊。
再懵懂的孩子,也知道闖了禍應該去求誰,需要幫助的時候該去找誰,他們不需要了解這一切的原理,也不需要思考,他們只用靠本能。
鄒鳴還沒有學會認字,就已經清楚的知道,他所能依靠只有自己的拳頭和他手里的刀。
可他那時候太小了,即便他有殺人的勇氣和決心,也沒有能和成年男人抗衡的力量。
他被抓住的時候,清晰的知道,這些人不會給他長大的機會。
小崽子身上有什麼值錢的?
只有器官。
下層人的賣身是真正的賣身,被睡就能得錢就已經是件幸運的事了,更多的是被拖走,像待宰的豬一樣被關起來,他們仍能活下去,只是永遠吃不飽飯,沒有自由。
等上層人需要他們的身體時,他們就會被領走,被開膛破肚,屬于他們的內臟會被放入別人的身體,延續別人的生命。
而他們這些原本的擁有者,只會被扔進了一個個坑道中,連一捧土都不會有人為他們蓋上。
那原本是他的未來。
鄒鳴沒有父母,或者曾經有,否則不能解釋為什麼他還是嬰兒的時候沒有死。
自他有記憶起,他就混跡在貧民窟內,耳融目染都是喪失人性和尊嚴的爭斗,貧民窟內的人會為了一塊長了綠毛的餅干大打出手。
夫妻有時候也是皮條客和伎女,他們的孩子也是他們的貨物。
他的運氣不錯,一個老邁的伎女看中了他,想讓他為她養老送終,于是把他收養了下來,給了他一個住處和遮風擋雨的地方。
但伎女太老了,他甚至還沒能跟她培養出感情,她就很快撒手人寰。
她也沒什麼積蓄,除了一間鐵皮搭建的破房子,什麼也沒留給鄒鳴。
從那以后,鄒鳴就成了貧民窟里的孤魂野鬼,有些事他從沒告訴過葉舟,那些事只能爛在肚子里才叫他安心。
他的食物來源很單一,殺人。
那些上層人偶爾也會來貧民窟,可能是基地上層的千篇一律,他們享受夠了,于是來貧民窟尋找刺激。
在貧民窟里,他們就是皇帝,所有人都爭搶著討好他們,都希望能被他們看中,被帶離這個骯臟的人間地獄,上層人會也會真的像皇帝一樣挑選嬪妃。
無論男女,只要長得足夠好看,讓他們覺得新鮮,他們就會大發慈悲的留宿。
在骯臟逼仄的小房子里和那些他們白天看不起的下層人交媾。
而鄒鳴會挑選看上去最虛弱的男人下手,他們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體,鄒鳴就隱藏在黑暗里的角落,等男人出來。
他已經忘了他第一次殺人是什麼感覺了。
可能比起恐懼,更大的感受是興奮。
殺了這個人,他就能填飽肚子,就能保下女人留給他的鐵皮屋。
有時候,鄒鳴覺得那個沒跟他說過幾句話的伎女是他的母親——雖然她是為了養老才收養的他,可有些親生父母也不如此嗎?
孩子對他們而言只是生存的法器,是養老的工具。
年幼的鄒鳴并不相信這世上有沒有圖謀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