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奉侯夫人的命令,要在臨淄城內征兵。
江家的男仆被招了,江六的兄弟被招了,江六自己也沒能逃過。
他想逃跑,可當他親眼看到一個試圖逃跑的百姓被將士虐打致死后他便不敢再起這個念頭。
在軍營里,他只能吃最差的豆子糊糊,睡在什麼都沒鋪的地上,每天從睜眼開始想的就是如何能填飽肚子,如何能不挨打。
家中的日子,似乎都是上輩子的事了。
而此時此刻,他這個從沒上過戰場,甚至沒有殺過雞的人,卻舉著長戈,要去阻攔國君進城。
江六不敢!
他不敢去阻攔國君,更不敢去殺國君,他也不敢跑。
于是他只能閉著眼睛往前沖。
但很快,他就不得不抬頭了。
他聽見了巨大的聲響,一聲又一聲,像是永遠不會停止。
江六茫然的抬起頭。
他看著眼前的景象,以為自己白日發夢,眼前一切都是幻象。
剛剛還在他身前的士卒們如今統統都倒在了地上,他們身下滿是鮮血,他的鼻尖是濃重的血腥味。
江六又轉頭看去,他身后的士卒們發了瘋一般往城內沖去。
站在這些人面前的,竟然只剩他一個了。
江六雙股顫顫,一股熱流順著他的褲腿滑下。
他尿褲子了。
江六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屁股底下不知是誰的尸體,尸體微溫,對方上一刻還活著,此時卻已經成了尸體。
“那兒還有一個。”草兒對武巖說。
武巖看了看那人的樣子:“這個就算了吧,他已經沒有朝我們沖過來了。”
草兒皺了皺眉:“這麼多尸體擋在這里,馬車要怎麼過去?”
武巖也有些頭疼:“仙人應當有辦法。”
仙人有什麼辦法?
葉舟只能把馬車留在這里,和陳侯一起騎馬進城。
進城之前,他看了眼坐在尸體堆里唯一活著的士兵,他抿了抿唇,沒有再繼續看下去,而是轉過頭目視前方。
陳衍和他身后的士卒們目瞪口呆,他們此時才開始慶幸,尤其是陳衍。
——幸好他當時沒有聽甲士的意見,沒有帶兵直接攻占“超市”,否則他們這些人在這樣的攻勢下,也不會比那些死了的士卒堅持更長時間。
尤其是這些士卒還能往城內逃,他們那時能往哪兒逃?
“將軍……”當初提意見的甲士咽了口唾沫,后怕道,“幸好你沒聽我的。”
陳衍也僵硬的頷首:“對,幸好沒聽你的。”
若是聽了他的話,此時他們也不能在這兒說話了。
怪不得,怪不得這些人敢以少敵多,怪不得就連女人都敢上戰場。
他們手持利器,非凡人所能及,因此無處不可去,無人不可殺。
幸好這些利器乃神仙法器,若是人間也有……那會死多少人啊。
葉舟騎在馬背上,鄒鳴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到了他身邊,葉舟也不太在意,鄒鳴跟他現在就和孿生兄弟一樣,簡直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要是什麼鄒鳴從他身邊了,他才會在意。
“你的馬呢?”葉舟勒停馬,低頭問鄒鳴。
鄒鳴抬頭看著他:“在城門外。”
這個時候,葉舟也不可能把超市變大,再給他買匹馬,這里的話也不能搶——沒有馬鐙,就算鄒鳴會騎,葉舟也不敢讓他騎。
“你上來吧,我們倆騎一匹。”葉舟有些擔心,“你不重吧?要是太重了,馬就倒霉了。
”
畢竟是兩個成年男性,就算看著不重,那也還是壓秤的。
不過鄒鳴顯然沒把葉舟的下一句話聽進去,他幾乎是在葉舟前一句剛落音的時候就直接上了馬。
鄒鳴坐在葉舟身后,伸長手臂抓住了韁繩,這個動作讓他直接把葉舟抱進了懷里。
葉舟雖然知道兩人共乘一匹肯定會這樣,但他還是覺得有些不自在,尤其是鄒鳴架馬的時候,頭發總是會搔到他的脖子,這讓葉舟不由的偏頭躲閃。
可無論怎麼躲閃,只要他在鄒鳴的懷中,只要他們還維持著這個姿勢,他就會被鄒鳴的氣息完全籠罩。
鄒鳴的身上沒有汗味,身上有淡淡的洗衣液的香味,很干燥,聞著很舒服。
葉舟深吸一口氣,慢慢擺脫了不適感,和鄒鳴一起朝王宮的方向奔去。
前方有陳衍策馬領路,他一路飛馳,可王城臨淄的路上卻沒有一個百姓在其中行走。
偌大的王城,像一座死城。
只有偶爾透過門窗看到的人影和關窗的人手,昭示著這座城里還有活人。
他們再次被攔住了,這次是一群甲士。
比起剛剛攔門的士卒,這些甲士看起來才是精銳,他們比士卒更高大,看著也更有力,身上還穿著皮甲。
之前那些士卒也沒有皮甲可以穿。
領頭的人戴著青銅頭盔,他手里拿著一把長刀,沖陳衍喊道:“公子衍將軍,多年不見!”
陳衍停下馬,馬兒原地踱步,他已經不再生氣了,再生氣,他就要炸了,此時只是面無表情地說:“是你。”
領頭笑道:“正是我!沒想到吧!我竟然又回了王都!”
陳衍:“你我都是君上同宗兄弟,你要報復,只管沖著我來,何必給那趙狗當走狗?!你如此做,就不怕祖宗們心寒?!來日你如何去見祖宗?見先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