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土屋里,老婦人小心翼翼地打開了袋子,她不知道這袋子是怎麼做的,但摸起來與她見過的所有布料都不同——雖然她也沒見過幾種布料。
但比起袋子,袋子里的東西才叫她手忙腳亂。
她剛剛打開袋子,就聞到了一股香味,那是糧食和香味和甜味。
老婦人把袋子里的東西拿出來,就著從窗外透進來的陰暗光線看過去。
十幾塊沉甸甸金燦燦的餅子。
每一塊都比她的臉還大。
老婦人僵在那,她沒有吃,而是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臉頰。
疼痛讓她相信眼前的東西是真的,不是她白日發夢。
她張了張嘴,發出低低的嗚咽聲。
第103章
陰暗的狹窄土屋里,老婦人看著桌上的玉米餅,嗅著那股香味,恍惚的不敢置信。
她呆呆的坐著,并不伸手去拿,也沒有吃進肚里,她只是那麼傻愣愣的盯著那一疊餅,一動也不動。
就連打水的人走了沒有她都不知道。
孩子們早就哭累了,蜷縮在一起睡覺。
她有些記不清今天是什麼日子,直到木門外傳來男人的聲音:“孩他娘!”
老婦人這才回過神來,好似這一刻,她才回到了人間。
老婦人站起來,一時不穩,差點摔倒在地上,幸好她及時扶住了桌沿。
這家里的東西沒什麼是好的——桌子是公婆在時就有的,如今有條桌腿缺了一塊,總是搖搖晃晃,拿石頭墊著也不穩。
一間方正的屋子,屋內只有一張搖搖晃晃缺個角的木桌,平日他們就跪坐在這桌邊吃飯。
桌旁不遠就是“床”,干草墊在地上,上面搭一張四拼八湊的皮毛便是被子。
除此以外,便是存放糧食的木桶,木桶總有縫隙,糧食容易受潮,他們便用破布將木桶一層層圍起來,可即便如此,糧食還是要潮,只能挖地窖存放。
不過如今地窖里空無一物,只有木桶里還存放著一些麥子——還不夠家里人吃上半個月。
平日里,他們夫妻倆便在村子幫土地多的鄉親干些活,掙一點口糧是一點。
可別家的余糧也不多,給的報酬越來越少,可能再過幾日,他們便再掙不到糧食,只能坐吃山空了。
老婦人打開了門,門外站著的是同她一般皮膚皸裂,老態橫生的老翁。
他們看著都是老人,可腿腳依舊有勁,只看臉,像是六十多的人,可看身體和力氣,又像只有三十的人。
“老周說家里來了人?”老翁一臉焦急,他的聲音在顫抖,“是兵老爺?孩子們沒事吧?!”
他們家可有個姑娘!雖然只有六歲,可若是遇到沒人性的,六歲也可用了。
老婦人看著自家男人的臉,她點點頭,又搖搖頭:“是來了人,但進屋的不是兵老爺,是個姑娘,借了咱家的水桶打水。”
她走出門,朝水井的方向看了一眼,卻沒有看到打水的人,只看到了放在水井旁的木桶和扁擔。
老婦人不知該遺憾還是慶幸,她小聲說:“孩他爹,你跟我進來。”
說著,她就拽住丈夫的衣袖,將他拉進了屋,又站在門口左右看看,關上了木門。
老翁一進屋便聞到了一股甜香味,他順著香味看過去,看到的就是一摞黃燦燦的餅。
“這是……”老翁咽了口唾沫。
老婦人小聲說:“那姑娘給我的,說是給我的酬勞。
”
老翁不敢置信地說:“打水的酬勞?”
水值什麼錢?他們這不缺水。
他們的水土好,哪里打井都能出水,土地肥沃,似乎撒一把種子來年就能豐收。
他們是陳國人,生來就在這片富饒的土地。
可他們并沒有得到土地富饒的好處,只有數不盡的壞處。
從他們有記憶開始,每年征糧的次數從一次變成兩次,再變成三次,去年甚至征了四次糧。
他們守著大片良田,卻吃不飽肚子。
老翁的聲音太大,吵醒了孩子們。
他們的孩子一個八歲,一個六歲,還有一個三歲,可除了那個八歲的,剩下兩個孩子都沒學會說話,或者說他們太餓了,并沒有說話的力氣,哭就耗費了他們所有的力氣。
八歲的男孩也聞到了香味,他從“床”上爬起來,赤著腳跑到爹娘身旁,伸手抓住娘的衣擺,仰著頭,像一只嗷嗷待哺的雛鳥,張著嘴喊:“娘,餓,吃餅。”
老婦人看向老翁。
老翁咽了口唾沫,他從最上面的餅上掰了一小塊,小心翼翼地放進自己的嘴里。
入口很細膩,沒有砂子麥麩等等難以下咽的東西,然后是甜味。
這是一股他沒吃過的甜香味,這里沒有玉米,他們自然也就不知道玉米是什麼味道,但他吃了一口,就忍不住把手里的全都塞進了嘴里。
老婦人看他狼吞虎咽的樣子,唯恐他被噎住,連忙去給他倒了杯水。
老翁咽下嘴里的餅,連忙沖老婦人點頭:“吃,叫他們吃,你也吃!”
“一塊餅這麼大呢。”老翁看著這十幾塊餅,像是看到了他們一家之后的生計。
老婦人:“我去分餅!”
他們不敢多吃,這麼多人只分一塊餅,孩子們雖然小,但也知道這是好東西,他們吃得出好賴來,一家人都不說話,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著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