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舟看向鄒鳴,他能從鄒鳴的眼里看出他沒在開玩笑。
葉舟:“我現在在氣頭上,不管是氣頭還是深夜,都不適合做任何決定。”
葉舟還記得他自己以前聽過,深夜不要做任何決定,不然第二天醒來可能就會后悔。
這種有關人命,或者一個國家的決定,葉舟的理智告訴他,再怎麼樣也要等到第二天醒來在做。
“刺客都死了嗎?”葉舟問。
鄒鳴點頭:“沒有活口。”
葉舟突然卸力一笑:“鄒鳴,我覺得我變得有點不認識自己了。”
換做以前,他是絕不會讓武巖他們殺人的。
可剛剛他很清楚,一旦他讓武巖他們收手,放這些準備刺殺他們的人走,就會被當做軟弱可欺。
善良這個東西太寶貴了,寶貴到需要用一層層的盔甲和銳利的武器去保護。
沒有盔甲和武器,善良就是一文不值的垃圾。
鄒鳴坐到了葉舟身旁,葉舟嘆了口氣,他閉上眼睛,輕聲說:“我靠一靠。”
鄒鳴不動如山,老老實實扮演起了人肉靠背,全身的肌肉硬的像石頭。
葉舟靠在鄒鳴身上:“其實我現在想想,陳侯做的也不能算錯,他不知道我底細,當然不可能傾囊相授,有戒心才是正常的,像我,也不可能信任他,告訴他我是誰,究竟從哪兒來。”
鄒鳴低頭輕聲問:“那你為什麼生氣?”
葉舟想了想,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忽然笑道:“可能是因為他的演技太拙劣了,因為拙劣,所以讓我覺得他在把我當傻子哄。”
鄒鳴屏氣凝神地說:“那接下來……”
葉舟依舊閉著眼睛,他抬頭想拍鄒鳴的肩膀,結果拍到了鄒鳴的臉頰上,不過拍都拍了,葉舟只能假裝無事發生,清了清嗓子說:“看他明天怎麼說吧,能說的我滿意,那就繼續上路。
”
“如果不能……”葉舟沉吟片刻,“就換個人做交易,那個阿如不是還在嗎?”
“反正已經到陳國了,和誰交易不是交易?”
鄒鳴輕輕地嗯了一聲,他輕聲說:“你去哪兒,我在哪兒。”
葉舟有些感動。
他交過很多朋友,但從沒有過鄒鳴這樣的朋友,為人可靠,又總是為他考慮。
他沉默寡言,卻又格外可靠。
葉舟:“我已經在他身上投資那麼多了,換一個人還是有點麻煩。”
葉舟嘆了口氣:“看情況吧。”
葉舟睜開眼睛,正好闖入鄒鳴漆黑的雙眸中,他在鄒鳴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臉。
·
翌日清晨,雞鳴聲打破了大地的寂靜。
葉舟緩緩睜開眼睛。
他一睜眼就看到了一張俊臉。
可能是相處的時間太長了,葉舟其實不太分辨得出鄒鳴長得怎麼樣。
就像他分不清他父母的美丑,反正在他心里,他爸媽就是世上最好看的父母。
葉舟的目光落在鄒鳴的嘴唇上,鄒鳴的嘴唇很薄,但奇怪的是,鄒鳴這個人并不薄情,他頂著一張負心薄情的臉,卻是個對朋友非常仗義的人。
可能是葉舟的目光太有存在感,鄒鳴也睜開了眼睛。
他們倆昨晚被子都沒蓋,就這麼頭對頭的睡了一晚上。
葉舟:“走吧,去洗臉刷牙。”
葉舟說完以后就站起來。
外面天還沒有大亮,可能是因為剛剛入春不久,所以還有些冷,葉舟拉開帳篷的時候打了個哆嗦,可他還沒把這個哆嗦打完,就看到了跪在帳篷前的陳侯。
陳侯全身上下只有一條兜襠布,他在清晨的寒風中瑟瑟發抖,背后背著一捆荊條。
葉舟一愣,陳侯抬起頭,他被凍得臉頰通紅,看到葉舟出來,他就雙手舉過頭頂,朝葉舟行了一個大禮:“暨!有愧!”
“不敢求仙人原諒,但求仙人再給暨一個機會。”
一國之君,在他帳篷前負荊請罪。
本來過了一晚上,葉舟已經不那麼氣了,現在看陳侯這個模樣,氣又少了一點。
陳侯跪了大半夜,他背上已經被荊條刺出了不少口子,血珠分泌出來,滿背都是血,看著十分可怖。
晨起的士卒們也看到了這一幕,但他們不敢靠近,只敢遠遠的看著。
葉舟問他:“陳侯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陳侯苦澀地笑了笑:“仙人說的對,我不是君子,甚至算不上小人,然我強國之心絕非妄言!”
“我從未想過愚弄仙人,是我小人之心。”陳侯,“恐仙人看穿,不再助我。”
他努力扮演一個仁者之君,想讓仙人助他護他。
但那不是他,他不是那樣的人,因此扮不真也扮不像,最后只能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葉舟沒有讓陳侯起來,他輕聲問:“陳侯,你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陳侯咬著下唇,他已經快支撐不住了,身體東倒西歪,卻還是硬撐著跪在原地:“仙人,我乃先父第四子。”
他是嫡長子,可嫡長子也并非一定能繼承國君之位。
而他的父親,又是個軟弱多情的人,他對臣子軟弱,對后宮多情。
如果不是夫人們生下的孩子才可稱公子,那陳國現在不知道有多少位公子。
從小,陳侯就知道,他這個太子之位是不穩的,他的兄弟們虎視眈眈,他的母親又是個柔弱的,沒有主意的女人,他活在深刻的陰謀詭計之下,在君父死前一直想方設法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