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陳侯學不會,這椅子還是叫他難受。
年輕人微笑著看他,又搖了頭。
陳侯明白了:“待本侯回到王都,必將王室所有之珍寶贈與高人,以報高人救命之恩。”
然后他便看著年輕人臉上的笑意大了幾分。
陳侯松了口氣,他不怕對方有所圖,只怕對方無所圖。
“暨有一問,不知高人可解否?”陳侯姿態擺得極低,看上去并不像一國君主,他看對方不發話,便問道,“我陳國雖然國土豐饒,乃天賜之地,然兵少將少,百姓度日艱難,我有心強國,卻力有未逮……”
陳侯說完后去看對方的臉色,卻見對方平靜異常,似乎并未將他的話聽進去。
難道對方只擅機關,不通世事?
可這些機關,又非人力所能為,此人究竟是何人?又或者,此人真的是人嗎?
陳侯被自己心中所想嚇了一跳,他慌亂中看向桌上的茶碗。
此時他才發現,此碗絕非陶碗,外表細膩光滑,又有一股冷光,還未上手,便覺一陣冰涼。
過了不知多久,他才聽對方說:“強國絕非一時之功,需幾代明君代代圖強。”
陳侯:“我雖不敢自稱明君,卻也愿效仿先賢,此生克己勤免,強國安民。”
陳侯再次站起來,朝對方深深拜服:“還請高人教我。”
男人似乎嘆了口氣:“陳侯還是坐下吧,教倒是算不上教,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這個故事的主人公,當然就是秦國。
從商鞅變法開始講起。
“奴隸也可為官?”講到軍功之處,陳侯終于忍不住問,“奴隸若是為官,天下便要大亂!”
他不敢置信:“收回公族土地,交還平民?若如此,陳國即刻便要天翻地覆!”
男人笑道:“正是如此,所以新君即位,便車裂了商鞅,以此安撫公族。”
陳侯忍不住問:“那法可變?”
男人搖頭:“并未,商鞅雖被車裂,然商鞅之法未被廢除。”
陳侯:“那秦國可有因此而強?”
男人點頭:“秦國因此國力大盛,秦兵也因此不懼沙場,人人想著建功立業。”
陳侯沉默了片刻,他深吸一口氣:“那秦國國君,當真是一代明君。”
男人:“他謚號孝公。”
“不說那軍功,便單是收回公族封地,陳國恐怕立刻就要換一個國君。”陳侯苦笑道,“不瞞高人,我如今手里的土地,也不過臨淄一地,剩下的便是靠公族世家的進貢,他們手里有多少,我不清楚。”
陳侯抬頭,發現男人看他的眼神帶著些許憐憫,這叫陳侯心下一喜,他立刻示弱道:“高人不知道,陳國百姓如今活得艱難,空守著大片良田卻食不果腹,衣衫襤褸……”
他一吸鼻子,雖然是想賣慘,但賣著賣著,真覺得自己慘,百姓慘,陳國慘,越說越激動,竟然真的哭了出來。
一國之君,在葉舟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葉舟沒有辦法,只能先給對方遞上衛生紙。
陳侯哭得什麼也看不清,從葉舟手里拿過紙后就擤鼻涕。
葉舟看他準備把擤鼻涕的紙再拿去擦眼淚,連忙又遞了好幾張紙過去。
這下葉舟也只能等陳侯哭夠了。
陳侯哭了二十多分鐘,這期間葉舟也不知道該怎麼勸他。
終于,陳侯哭夠了,他抬起頭,葉舟差點被他紅腫的眼睛逗笑了,連忙正色,板住了自己的臉,陳侯帶著哭腔說道:“高人,我若效仿,不知高人可有計策?”
秦國有商鞅,公族恨的便是他,雖然可能也會恨孝公,但只要有前者,公族們就會以為只要殺了商鞅就能讓孝公回心轉意。
可他沒有商鞅,若他回去用商鞅的法子,他的公族,乃至母族,都會與他反目成仇。
恐怕到時候,他那年幼的兒子,真要成陳國之君了。
葉舟:“你若要效仿,便要先將兵權握在自己手中,宮中的人必須為你馬首是瞻,你的公族可有人私下囤兵?”
陳侯吸吸鼻子:“有,但我不知實數,他們瞞得緊。”
他知道商鞅的辦法是好辦法,若能實行,說不定真能讓陳國強大。
但辦法越好,阻力越大,他怕自己還來不及叫陳國強大,便被自己的親族謀害了。
葉舟:“……”
這個國君當的,好像實在是有點慘。
葉舟還以為這個時代的國君跟封建時代的皇帝差別不大,結果這差別,簡直就是小土坡和喜馬拉雅山脈的區別。
在陳侯的口中,他所能管轄的地方,其實只有王城,只有這一個城池會直接跟他納稅。
并且這個稅收還不是屬于他的,畢竟陳國也要養兵,養兵的糧草軍餉,都要從這個稅收里出。
陳國的其它地方,要麼是公族——也就是王室其他人的封地。
要麼是世家管轄,世家龐大,他們每年報給陳侯的稅收跟真正的稅收有多少差別,陳侯也不知道。
雖然是一個國家,但并不緊密。
這大概就是家天下的壞處了,王權是跟整個家族共享的,國君只是坐在位子上的那個人,而不是真正的一國之主。
葉舟的手指在桌面上輕點:“不如從軍功開始吧?”
“先撇除奴隸,只對百姓和軍戶有效。”
剛剛還哭得要死要活的陳侯此時捧著他用來擤鼻涕的紙,抬頭問葉舟:“高人,這是何物?竟比帛書還輕,只是這樣易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