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尤抿了抿唇,他最終還是沒能忍住,沖身旁人說:“你們先行,我隨后趕來。”
身旁男人剛要挽留,就看林尤已經策馬進了鄉間小路。
男人無法,只能對自己的親兵說:“看著他們!”
隨后拍馬趕去。
林尤行至小路盡頭便翻身下馬,他熟稔的牽著繩,牽馬朝前走,這條路他其實沒走過幾遍,但已經深深刻在他腦海中,哪怕閉著眼睛,他也不會走錯路。
“大人!”男人趕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林尤親自牽馬,走在滿是泥濘的小路上,褲腿上沾了污泥也滿不在乎。
林尤轉頭看向男人,他笑了笑:“既來了,就一同去吧。”
男人不解地問道:“大人途經此處總要逗留,這里可是有什麼寶物?”
林尤笑了笑:“寶物……哪里是寶物?”
“不過是求一個心安。”林尤喃喃道。
他總擔心自己若不去看看,錯過了仙人再次降世。
只有去看了,他才能安心。
男人聽不明白,只以為林尤有什麼不能對人言說的病,非得進這林子才能好。
時移世易,大梁朝還在,可也算不上在了。
大旱時百姓過得艱難,各地都有活不下去的百姓揭竿而起。
只不過大多沒成氣候,種地的農人,懂怎麼行軍打仗?懂糧草軍緇配給?他們要麼被朝廷招安,要麼還未起勢就死于內斗。
可到底是亂了,皇宮里的皇帝成了一個擺設,各地官員不再進貢,關起門來當自己的土皇帝。
大將軍成了真正的太上皇,官員們每年送去的孝敬比以往送給皇帝的還多。
林尤接替了林父的位子,成了新的安陽城太守。
說來好笑,當年他以為自己要做出一番成績,或是通過科舉才能圍觀,怎麼也沒想到,他爹給大將軍送上重禮,就得到了一紙文書,他一個白身,就這麼輕而易舉的成了重臣。
可能對大將軍而言,一個小城的太守,只要不進王都,不位列朝堂,就算不上什麼大事。
土豆紅薯,救得了人命,救不了人心。
這兩樣東西如今農戶們都種,可他們并沒有富起來,他也曾在鄉間看到吃著紅薯干的孩子還是面黃肌瘦,只是餓不死罷了。
林尤沒有辦法,他無數次祈求上蒼,讓他再見仙人一面。
仙人博古通今,世上沒有他不知道的事,當年他愿意現身,賜下糧種,救萬民活命,說不定仙人如今也愿意再給他指一條路。
凡人力有不逮,只能求助神佛。
男人跟在林尤身后,他只覺得自己這位上峰又“犯病”了,每次途經這里總要犯一回。
但男人也不敢說——質疑上峰,他又不是活膩歪了,林尤看著是個好脾氣,但性子執拗,他只要有了主意,十匹馬都把他拉不回來。
若非如此,他們也不會走這一趟了。
原本剿匪的事與他們不相干,但林尤知道是在哪兒剿匪后便自己給朝廷遞了奏折——他一個文臣,竟然要帶兵剿匪?朝廷竟然還同意了!
男人只覺得自己倒霉,分到哪兒不好,他一個武狀元,雖說不如文狀元“值錢”,但怎麼就分到了安陽城?
兩人不知道走了多久,全身都已經被汗打濕,男人看林尤不叫苦,自己也忍著不叫。
到達一棵大樹旁,林尤卻突然停下了腳步,他緊皺著眉,似乎在恐懼什麼。
男人小心翼翼地問:“大人?”
林尤輕抿嘴唇:“走吧。”
他害怕。
害怕這次過去,看到的依舊是那十多棵樹。
穿過最后一片攔路的草叢,林尤的腳踩到了平地上,陽光照得他有些恍惚,目光落在前方的時候,他只覺得頭暈目眩。
這一幕恍若隔世。
那方方正正的屋子一如多年前,牌匾未曾有絲毫變化,還是他記憶中的樣子。
玻璃門緊閉著,他已經能透過那道玻璃門看到門內的貨架,依舊擺滿了琳瑯滿目的商品,恍若仙境。
林尤的雙腿微微顫抖。
他忽然蹲了下去,出來這麼久,頭一回覺得陽光這麼炙熱。
他竟被曬得渾身滾燙。
男人也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他不自主的瞪大眼睛,嘴唇哆嗦地問道:“這、這是什麼?”
這樣渾然一體,仿佛一塊巨石從中掏空的屋子,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這是仙人居所……”林尤撐著膝蓋站起來,他的聲音在顫抖,帶著無法忽視的狂喜,“這叫超市!是仙人居所!”
男人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林尤像個稚童般跌跌撞撞地朝那名叫超市的建筑跑去。
即便被石頭絆倒了,他也迅速爬起來,繼續朝前跑。
“仙人!”
林尤喊道:“仙人!”
他以為自己喊得震天響,卻不知他聲若蚊蠅。
林尤撲倒在了超市的臺階上,可他察覺不到痛楚,這是他日思夜想的地方,是他絕望中唯一的希望,他救不了世!他救不了!
只有仙人,他能指望的只有仙人。
朝堂上的人都是酒囊飯袋,他們只在意自己俸祿,只在意下峰的孝敬,看不到典兒賣女的百姓,看不到他們倒出去的酒肉飯菜,有多少人爭搶。
世道亂成了這副模樣,他們依舊在醉生夢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