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他要說話的時候,他突然改變了主意。
他能說什麼?
此時此刻,他說什麼都顯得蒼白無力。
這些奴隸現在也不需要他給他們發表什麼演講,不需要他輸出任何觀點,他們只需要食物和水,以及等待明天太陽升起的希望。
于是葉舟看向了不遠處的鄒鳴。
鄒鳴幾乎是在瞬間就明白了葉舟的意思,他拿著霰彈槍走向倉庫,在奴隸們還沒發現他存在的時候,就一槍打穿了倉庫的木門。
整個木門洞開,木渣飛屑落在地上,也飄散在空氣中。
這一聲巨響幾乎要震破天際。
霰彈槍的威力讓葉舟也看傻了眼,畢竟這扇木門絕不是一碰就碎的薄木板,它是由圓木拼接出來的,畢竟要保衛倉庫,就是拿斧頭砍都砍不開。
霰彈槍這種槍,葉舟收起來的并不多,畢竟這玩意聲音大,對射擊距離要求非常嚴格——遠一點等于沒有準頭這個東西,離近了,一不小心就會把人打死。
這還是葉舟第一次覺得霰彈槍這玩意有作用。
奴隸們看向倉庫的時候,鄒鳴已經退回了陰暗處。
管事們也終于沖了出來——
他們臉頰通紅,衣衫不整,身上帶著酒氣,還有人手里拿著鐵制酒壺,暈暈乎乎地攀附著身旁人的肩膀,他們都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只傻愣愣地看著葉舟的方向,那道光的方向。
管事們不知道應該在意光還是該在意剛剛的巨響。
但是比起奇怪的響動,這不常見的光才更讓他們覺得重要。
“那是什麼光?”有人打了個酒嗝。
“奴隸怎麼都在那邊?我們過去看看?”
“我們一起過去?”
“我看到那個巫醫了!把他叫過來問問!”
管事們派出了他們中最年輕的一個。
年輕管事暗地里翻了個白眼,卻也不敢說什麼,更不敢反對前輩們的安排,乖巧的跑過去抓住了巫醫的手臂,剛上手,管事就覺得有些不對——老人的身體這麼結實嗎?
怎麼他祖父的皮肉就是松垮的?
不過他并沒有細想,還牢記著自己的任務,巫醫回頭后他就沖巫醫說:“跟我過去。”
巫醫原本被嚇了一跳,發現是他以后就抬高手臂,用力掙脫了對方,冷笑道:“你誰啊?我為什麼要跟你過去?”
管事其實也不想回去,他和巫醫拉拉扯扯,拉扯的時候他問:“這光是怎麼回事?”
管事壓低嗓音:“是神跡嗎?”
沒人不信神。
信神人才能得到幸福,神賜予他們土地,食物,工作,乃至他們的生命。
如果有一天神不愛他們了,那他們就會立刻死去。
他們從小接受的就是這樣的教育,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如果此時有人跟他們提起無神論,他們只會覺得提無神論的人是個瘋子——如果沒有神,人是從哪里來的呢?
“我覺得是。”巫醫篤定道,“不是我覺得,肯定是!”
管事連忙問:“是哪位神?”
巫醫想了想,他看了眼被白光遮擋住的月亮,充滿自信地說:“一定是月神!”
管事也覺得這個猜測很靠譜,他附和道:“我也這麼想!”
他臉上出現了笑模樣:“月神是位仁慈的神。”
管事還記得有關月神的神話,月神是位雌雄同體的美神,他作為男人時娶過公主,作為女人時和太陽神生育過子女,祂有無上神力,卻并不爭強斗狠。
祂是位完全的善神,不像其祂神祗那麼喜惡分明。
月神即便懲罰人,也不會要人的命,只會罰對方在深淵里干上千的活。
這樣仁慈的神,在神話里可不多見。
管事:“那你說,月神這次是男是女?”
他有些期待地問。
男人們都希望現世的月神是女人,女人們都希望月神是男人。
因為祂是美神,所以無論男女,都一定美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巫醫:“應該是男人……”
不是他猜出來的,而是他眼神好,怎麼看都不覺得光里的人影能是個女人。
管事有些遺憾,但也只是有那麼一點,根本看不出來。
就在他們猶豫著,要不要和奴隸們一起湊過去的時候。
突然——!
那道光穿過了他們!
那道白光從另一邊照向了他們,而他們也在光里看到了一只手。
那只手在光里顯得無比慘白,卻又勁瘦有力,食指正指著他們所在的方向。
而隨之而來的,是上百個奴隸們的視線。
他們麻木的跟隨著那只手而動,當那只手抬起,在空中輕點的時候,奴隸們仿佛意識到了什麼。
“跑!”巫醫忽然說。
管事迷茫地問:“啊?”
還沒等管事再說一個字,巫醫就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狠狠拉到一旁,兩人翻滾在一起,落進了旁邊的土坑中。
“你是不是有病?!”管事站起來,一邊拍自己的身上的土一邊怒罵,“你拉……”
他還沒罵完,就聽見了腳步聲。
管事有些僵硬的抬頭,然后看到了畢生難忘的一幕——
那些平時動作緩慢,麻木,像木偶一樣的奴隸們,像是被什麼操縱著一樣,他們擠在一起,仿佛變成了什麼龐然大物,朝著倉庫沖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