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勝自立門戶的時候,這些軍夫死得死,逃得逃,就算沒死沒逃,也變成了他們嘴邊的肉。
留下的這些,都是百姓嘴里的“兵大爺”。
沒人管的時候,踹開百姓家的門,便要百姓獻兒獻女,兒子去當軍夫,女兒任他們糟蹋,還要獻上錢糧。
趙長勝往日覺得這樣很好,這些兵大爺早已被養大了脾氣,跟著他的日子長了,便去不了別處。
現如今,他恨不得將這些人挨個揍一頓,把他們的腦子弄弄清醒。
“現在不沖,難道等死嗎?!”趙長勝喊道。
人群躁動起來:“不行!我可不能死在這兒!”
“沖啊!等在這里做什麼?!”
“外頭肯定沒幾個人,怕什麼!”
可無論他們怎麼喊,怎麼叫,都沒人出去。
趙長勝看向自己走到自己身旁的親信,他還未成為“大王”時,此人就是他的親兵,雖說培養心腹不容易,就這麼推對方去死也有些可惜,但現在也只能如此了。
“馮祥!”趙長勝,“你點人!”
馮祥抱拳道:“是!”
馮祥環顧一圈,將周圍的人都點了一遍,他長得五大三粗,腦子并不靈活,卻格外忠心,他點完人手后舉起長刀:“你們隨我沖出去!若有人敢后撤,我手里的刀可沒長眼睛!”
趙長勝也不是完全不得人心,被點到的人雖說沒一個情愿,但總歸沒跑。
“馮祥!”趙長勝沖走在最前頭的馮祥說,“千萬小心!”
馮祥回頭沖趙長勝笑道:“大王放心!買命錢我戴著呢!將來還要娶媳婦生崽子!”
趙長勝一愣,他還沒來得及再說一句,馮祥就已經領著人大喝一聲,朝洞外沖了出去。
煙霧散盡——
洞內的人終于看清了洞外的景象,地上全是尸體,人疊著人,明明方寸之地,卻陡然成了尸山血海,那些跑出去的人,甚至都沒能看到殺了他們的人的臉。
馮祥領著一百多人朝外沖,趙長勝在后頭沖沒出去的人吼道:“你們也沖啊!一起出去!否則都沒有活頭!”
留下的人看向趙長勝,不知是誰問了一句:“大王,您刀槍不入,為何您不先沖?”
“大王,我們都是凡人,血肉做的身軀,不像您有神佛保佑,您在前頭開路,我們自然能活下去。”
趙長勝僵在原地。
所有人都在看他,他們的目光從麻木變得冷漠,再化為狂熱。
“對啊!大王有神通!大王,您帶著我們沖吧!就像馮哥一樣沖在最前頭!”
“大王,兄弟們可都是因為您有神佛保佑才一直跟隨您!”
他們臉上露出了笑容,趙長勝甚至能看清他們嘴里的黃牙。
也恰在此時,一陣激烈的響聲突然從洞外傳來,眾人又循聲望去。
那不間斷的巨響不知是什麼東西發出的,只是聽見,都叫人覺得頭皮發麻。
每一聲,都像有東西打在他們自己的身上。
剛剛沖出去的人全都應聲而倒,巨響落音的時候,洞外再無一人站著。
空氣中飄散著的是細密的血霧,若有似無。
洞內,寂靜無聲。
趙長勝的身體不由自主的微微顫抖,他已經預感到了什麼。
可他沒有逃脫的辦法,也再找不到另一個馮祥。
“大王!”
“大王!你帶我們沖吧!”
所有人都盯著他,那一雙雙狂熱的眼睛像無數只手般向他襲來,他避無可避,一時之間,他竟然有些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反?為什麼要自立門戶?
如果當時沒殺千夫長,沒有上山,而是帶著人前往南方,又會是什麼樣?
但他沒有后悔,也沒來得及后悔。
趙長勝想起了他的雄心壯志,想到他殺千夫長時的滿腔熱血,想到他終有一日會登臨山巔。
趙長勝在迷離的幻想中沉溺了下去,他終于還是跳下了石墩,和在場的每個人一樣,揚起了狂熱地笑容:“兒郎們!隨我沖!”
“沖!”
“沖出去!殺他個片甲不留!”
“跟大王一起沖出去!”
踏出山洞的那一刻,迎接他們的是不間斷的箭雨,奇異的是,最前方的趙長勝卻一直沒有倒下,他如有神助,只有當他跑到前方時,才會有箭落到他剛剛經過的地上。
趙長勝瘋狂大吼:“我!我乃天命所歸!有諸天神佛相助!我趙長勝刀槍不入!無所不能!”
他大笑著,回頭沖還沒倒下的人喊道:“跟著我!”
沒倒的人見證了趙長勝身上的神跡,他們眼眶通紅:“我等愿跟隨大王!”
趙長勝終于跑到了山坡前,他也終于看清了站在山坡上的男人。
陽光落在那人的臉上,他沒有注意到對方奇怪的頭發,奇怪的穿著,他只是有片刻迷茫——這樣年輕的少年郎,竟是要將他們全部殺光的人嗎?
這少年郎看起來活得真好啊,沒有臟污的衣裳,沒有瘦弱的身體。
對方看起來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好似他自己曾經的模樣。
少年時,總以為自己無處不可去,無所不能為。
葉舟也看著趙長勝,他雖然在此之前沒見過對方,但也從孫浩嘴里知道了對方的外貌特征,一米七左右的個子,肥胖的身體,嘴角旁有一顆紅痣,像是個威武的大將軍。
是他讓鄒鳴留了對方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