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被子干干凈凈,又香又輕。
草兒閉著眼睛,小聲問娘:“娘,宮里的娘娘都沒咱們睡得好吧?”
草兒娘緊挨著女兒,雖然有兩張床,但她們沒有分開睡。
她拍著女兒的后背,就像女兒小時候一樣:“那娘就不曉得了,聽說娘娘們的床都是金子打的。”
在她們的想象里,皇帝家的日子應該就是西宮娘娘甩大餅,東宮娘娘吃大蔥。
草兒把自己縮成一團,頭拱進娘的懷里,她小聲說:“金子打的床都沒咱們睡的床好。”
草兒娘摸了摸女兒的光頭:“快睡吧。”
草兒其實不想睡,也不敢睡,就怕這是一場夢。
可她太累了,又喝了水吃了飯,明明還想說話,但還沒有張嘴,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草兒娘看見女兒睡了,自己也閉眼睡去。
天光大亮,可惜這里既沒有雞鳴也沒有鳥叫。
很安靜,安靜的死氣沉沉。
草兒醒來的時候沒有立刻睜眼,她像以往的每天清晨,伸手去探娘的身子,還有熱氣就是還活著,只要活著,她就能松口氣。
草兒迷迷糊糊地想著,今天得往樹林深處走,說不定能找到水源呢?
要是找不到也就算了,算命的說人各有命,她們娘倆就是今天死了,那也是命中注定。
“草兒?”草兒娘坐起來,她抓住女兒探過來的手,黝黑的臉上似乎透出了一點紅暈,她興奮地望向窗外,陽光透進來,那炙熱的,令人厭恨的陽光在此刻都變得溫柔。
草兒這才清醒,她瞪大眼睛,雪白的屋頂映入眼簾,那圓形的燈還嵌在墻中。
“娘!娘!”草兒伸手去摸自己的頭,光的!
“不是做夢,不是做夢!娘!”
草兒娘拼命點頭:“不是做夢!”
就在娘倆抱頭痛哭——干嚎的時候,站在門口的葉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敲門。
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還是決定等她們先哭夠了再說吧。
等門內哭嚎的聲音消失,葉舟才清了清嗓子,敲響了房門。
吃完早飯后葉舟花了兩個小時才把她們知道的挖出來。
其實也沒挖出來什麼。
比起他這個穿越的,她們倆更像穿越的。
她們只知道現在是大梁朝,除此以外就再沒別的了,不知道皇帝是誰,也不知道皇后是誰。
提起皇帝就是皇帝老爺,提起地主就是地主老爺。
葉舟覺得自己總有一天也會變成“仙人老爺”。
她們甚至不知道自己家鄉在哪個洲,哪個郡,哪個縣。
只記得家鄉有條河,河后有座山。
“這些年水土都不好。”草兒娘低著頭說,“年初的時候,當家的就說今年要旱。”
“當時咱們想著,再旱也旱不到哪兒去?不還有河嗎?要是河里沒水了,咱們就去山上擔。”
“結果才入了夏,蝗災就來了,地里熟的沒熟的,都沒了,靠著那點存糧活不下去。”
“咱們看地主老爺都跑了,就收拾了東西上路,都說去南邊,南邊水土好,不缺地。”
“后來……逃難的人多了,搶糧的多了,匪盜也多了,沒城墻的村子被那群匪盜搶了,有城墻的鎮子和城不叫我們進去。”
“路上都是餓死的人……”
她聲音沙啞,終于說不下去了。
草兒接著說:“這附近人不少,不少走不動的老弱病殘都在外頭,就是不敢進來,怕有大蟲!”
葉舟:“……”
我覺得他們沒進來是因為知道這里已經被扒光了皮,還不如守在路上,看有人路過時能不能要到或者搶到點吃的。
草兒小心翼翼地偷瞧葉舟,只看了一眼便飛速低頭。
她從沒見過這樣的男人,她沒讀過書,可她愿意用她知道所有美的詞匯去形容他。
他有雙比夜幕更美的眸子,叫人必須立刻挪開眼,否則便要被那雙眸子吸進去。
他的眉,他的唇,他露出來的手臂手指,無一處不美。
像玉做的人。
草兒看到了自己的手。
又短又粗,皮膚像干涸的土地,她的眼眶紅了一瞬,然后把雙手背在了身后。
然后她又想到了自己的頭。
可手能藏,頭卻不能藏。
她瑟縮著,有生之年從未覺得自己這樣丑過。
葉舟不知道草兒在想什麼,他甚至沒有注意她。
他思考了兩秒后說:“我這兒還需要一些人,過兩天你們能不能跟我跑一趟?”
他自己不太好出去,實在是他跟難民格格不入,人家瘦得跟骷髏差不多,皮膚黝黑皸裂,他身強體壯,皮膚在現代其實不算白,但跟難民一比,簡直白得發光。
怎麼看他都不可能在沒人關注的情況下拉到人。
甚至于可能一出去就會被搶。
雖然是老弱病殘,但他就一個,雙拳難敵四手。
尤其他還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個能硬起心腸的人。
說不定他一心軟,這個超市就直接貢獻出去了。
草兒娘立馬說:“仙人盡管吩咐。”
“仙人叫咱干什麼,咱們就干什麼!”
葉舟就細細的跟她講了自己的要求:“要八個男人,瘦點沒關系,現在也找不著壯的,但必得有家有口,且家里人不能多,除他以外不能超過三個。”
有家人在,就有顧忌。
逃荒路上還沒有拋棄家人的人,應該還是有良心的,膽子也更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