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想和你聊一會兒可以嗎?”
衛今毫不猶豫點頭答應。
任昭遠親和,譚戍和衛今熟悉,譚錚留他們三個在外面聊,自己先去洗澡。
“你家里的事情是私事,我不了解,如果說的話讓你覺得不舒服你隨時可以和我說晚安,然后你和譚戍回房間休息,好嗎?”
衛今沒從別人那里聽到過類似的話,想了幾秒才說「好的」。
“你爸爸聽起來很關心你,我猜可能他工作很忙,顧不上你,你們相處的時間很少。”
衛今點了點頭。
“既然他關心你,那像是今晚這樣的事情你就可以找機會告訴他,接送你平安往返是司機的工作職責,他把你放在半路并且忘了找人接你這是不對的。”
衛今低著頭,聲音很小:“我沒關系。”
“譚戍說老師給你們上過警惕拐騙的宣傳課,那你應該知道自己一個人在外面很危險,如果遇到壞人很難說后果是什麼。可能會被打被罵,可能會被賣到喝不到干凈水的大山里,可能會被挖掉器官,還可能被弄瞎眼睛折斷手腳每天乞討。”
衛今和譚戍先后吞了吞口水,任昭遠語氣平常,一字一句說得緩慢,讓他們不自覺跟著想象,嚇出一身冷汗。
“在店里等不到人可以讓服務員幫你報警,警察叔叔會送你回家。學校允許你們戴電話手表,有一個能聯系到大人的電子產品很重要,可能你爸爸沒有考慮到,你可以提醒他給你買,最好再記住一個能隨時聯系到的號碼。”
前面衛今大部分時間只聽著,偶爾回應,聽到這里卻問了一句:“電話手表多少錢?貴嗎?”
從學校到住所,衛今家境明顯不錯,任昭遠沒想到他會這麼問。
“很便宜,不會給你爸爸帶來經濟壓力。”
衛今兩只小手絞在一起,自從來到S城,他從沒主動和誰說過不必要的話。
這里對他而言陌生且不友好,大大的房子沒有屬于他的角落,學校里沒有人像他一樣說話,別人習以為常的東西他都不認識,詢問只會惹來不解和嗤笑,不如閉嘴不說。
可任昭遠看著他的視線太溫柔了,他從沒有在任何一個成年男性身上感受到過這樣的眼神,也沒有感受到過這樣的態度。
好像所有都會被接納、任何事都不會惹來驚詫。
“我不想花他們的錢,”衛今細小的聲音里逐漸漫上委屈,“他們說我要搶他們的東西,我沒有..”
父母離異,媽媽去世后被爸爸接到家里,但這個家有新的女主人和四歲大已經逐漸知事的小孩,容不下一夕之間多出的他。
任昭遠擁著他單薄的身子輕輕拍背,譚戍跑去拿來紙巾,等衛今不哭了任昭遠才叫他的名字,繼續和他說話。
“衛今,他是你的親生爸爸,在法律上對你有撫養的義務,給你的生活提供保障是他應該做的事。花你爸爸的錢不是搶了他們的東西,因為原本就有一部分屬于你,明白嗎?”
“不知道和你說繼承你能不能聽懂,哪怕你一直沒有來S城到爸爸現在的家里住,等到你爸爸分財產的時候還是會有你的一份,這是你的繼承權利。”
任昭遠攤開兩只手,說:“你和現在的弟弟都是你爸爸的孩子,是平等的,你爸爸給出的東西你們各有一份,你想兩份全要才是搶。
”
衛今搖頭:“我沒有..”
“對,不搶別人的,但屬于你的要拿好,別扔。”
夜晚很安靜,很長。
別墅的夜晚也是這樣,但比這里空蕩冷寂,床沒有這樣軟,身邊也沒有人。
“你還沒睡嗎?”
衛今側過身看譚戍:“嗯。”
床尾的小夜燈照不到眼睛,又不會讓房間黑漆漆的,有光。
譚戍和他一樣側過身,在不明朗的光線里看了他一會兒,說:“我也沒有媽媽了。”
“你想媽媽嗎?”
“有時候想。”
衛今咬住嘴唇,眼淚順著眼尾流進枕頭里:“我每天都想,我不想要爸爸,我想要媽媽。”
他哭起來沒有聲音,只能看見肩頭不停在動。
譚戍爬起來拿過床邊的抽紙給衛今擦臉:“你應該像我爸爸說的那樣做。”
“我不喜歡現在這個家..”
“但你只有現在這個家了,”小孩子簡單也殘忍,譚戍不像任昭遠懂得在言語間避忌對方的傷口,想什麼就說什麼,“沒有就是沒有了,死掉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也許是整晚舒服的氛圍讓衛今放松,他第一次反駁別人的話:“你和我不一樣,你的兩個爸爸只有你,他們都愛你。”
“對,可我不是出生就有他們做爸爸。”
衛今沒有聽明白譚戍想說什麼,張著嘴漏出一聲哭音。
“要自己爭取,”譚戍看著他認真說,“努力把能抓住的都抓住。”
“抓住..之后呢?”
“攥緊,護好,打死都不松。”
——
第二天剛吃過早飯衛今家的司機就到了,換了一個人,下車后向他們鞠躬說代衛先生向他們致謝,恭敬地給衛今打開后排車門。
顯然之前衛今受到的不是這種對待,他略遲疑地走到車邊,回頭看他們。
“回家吧,”任昭遠對他笑笑,“歡迎你常來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