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衣服沒口袋,直接拽著短袖下擺張成了一個布兜。
“還沒熟呢摘它干什麼,”在來客面前出現這樣的場景總歸影響福利院的形象,院長皺著眉催促男孩離開,“沒紅不好吃,別撿了趕緊回去吧,一會兒不是有美術課嗎?”
男孩沒應聲,院長正要再催的話還沒出口就頓住——任昭遠俯身把滾到近處的三個小番茄撿起來,走到男孩跟前半蹲下遞了出去。
三個小番茄在任昭遠手里填不滿掌心,男孩一只手卻拿不過來,只得一個個從任昭遠手里拿到衣擺張成的布兜里。
最后一個小番茄放進去時用的時間稍長些,再出來手里拿了一個橘紅色的小番茄,個頭飽滿,沒有摔壞,是青黃居多的小番茄里顏色最鮮亮的。
任昭遠看著眼前的小番茄輕輕一笑:“送給我的?”
明明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句問話,男孩卻眼神閃爍著支吾起來。
面前的人笑起來太好看了,矜貴全被溫和取代,像所有枝葉間漏下來的陽光都落在他身上,柔軟又明亮。
那的確是他挑出來想給他的,可是被這樣問,就好像他手里拿的不是個普普通通的小番茄,而是件多有價值的禮物一樣。
“嗯,”男孩又向前伸了伸手,停頓小會兒學著任昭遠的話說,“送給你。”
任昭遠接過的動作尋常但不隨便,而后把小番茄攏在了掌心里:“謝謝。”
院長看譚錚沒有阻止或催促的意思,沒再出聲說什麼,直到譚錚開口問男孩在不在可被收養范疇院長才低聲說:“小九符合被收養條件,不過情況有點特殊。
”
“嗯。”
這是一兩句話說不清的意思,畢竟現在和男孩距離不算遠,不適合多聊。
譚錚沒再問什麼,只看向任昭遠。
姜黃的墻體,翠綠的冬青,挺拔的梧桐,一大一小面對面蹲著的兩個身影處在其中,像幅溫馨明快的水彩畫。
譚錚眼里充盈的深不見底,倘若在這一秒對視,任是誰都要溺進去。
任昭遠用手帕擦去男孩臉上沾的塵土,溫聲詢問有沒有受傷,和許多年前一樣。
無數人被時間改變模樣性情,只有他在流轉不息的歲月里始終如一。
“怎麼把青色的也摘下來了?”
“這是我種的,”男孩低頭看看堆在一起的十幾個小番茄,“如果不摘就不是我的了。”
“有人欺負你嗎?”
男孩這次沒有立刻回答,一手兜著小番茄,一手拿著手帕,直直看著任昭遠,問:“你是來領養小孩的嗎?”
任昭遠說「是」。
男孩拿著手帕的手攥緊了許多,黑白分明的眼睛仍舊一閃不閃地看任昭遠,隔了幾秒似乎鼓足了勇氣問他:“你可以領養我嗎?”
任昭遠沒答應,也沒拒絕:“我和我先生是同性婚姻,領養的事需要兩個人商量之后一起決定。”
男孩看看他,點了點頭。
上課的鈴聲響起,院長終于在沉默氣氛里找到合適契機催促:“小九,該去上課了。”
任昭遠扶著男孩站起身,對他笑了笑:“去吧。”
男孩腳步轉過去又轉回來,仰起臉看任昭遠:“不行的話,能告訴我嗎?”
“好,你先去上課,不論最后的決定是什麼我都親口告訴你。”
男孩姓齊,就叫齊九,登記姓名的那天是九號,他家長連諧音都沒用,直接用九給他做了名字。
“小九今年七歲,兩年前來的福利院。老院長剛退沒幾天,我才來,知道的不算詳細。”
“他身體很健康,其實在福利院里沒病沒災的小孩很多人愿意領養,但他父母是車禍死的,一家三口只活下來他一個,很多人忌諱這點。再加上他不愛說話性格不好,一直沒被領走。”
院長知道兩人之前都給院里捐過款,便誠心建議說:“小九不是軟性子,也不親近人,其實不如領養其他小孩。院里有孩子符合兩位申請表里的領養意向,已經有幾家聽說消息來問了,不如我帶你們去看看?”
譚錚手里拿著幾張男孩的信息材料,抽出一頁給任昭遠。
“嗯?”
譚錚指了指生日那欄。
1月10日。
任昭遠順著譚錚指尖看見這行日期,眼里淺淺起了笑。
他們遇見的日子,很巧。
開門時齊九就在門外,院長沒想到他在門口,齊九也沒想到門會忽然打開。
他剛過來,聽見新院長說要帶兩人去看更好的小孩,正屏息凝神想聽他們的回答,門就開了。
“還沒下課,”院長掏出手機看時間,“你又逃課了?”
齊九手里拿著任昭遠的手帕,看看院長后面的任昭遠又收回目光,低聲說:“我來還東西。”
任昭遠從后面走過來,院長讓開位置回頭看譚錚,得到示意后先離開去給他們辦手續。
“怎麼了?”任昭遠彎身把他發間小片紙屑摘出來,“要把手帕還給我?”
剛剛在外面的時候任昭遠說過給他了。
齊九搖搖頭,把手帕展開給他看。
里面夾帶了一枚黃金燒藍戒指,戒身大部分由細鏈構成,重量輕且軟,如果不打開看見只拿在手里很難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