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一道鱖魚色澤鮮亮,其他各式菜品清淡為主,碗盤盆碟擺了滿桌。
任昭遠坐在桌邊,譚錚先去拿了拖鞋來給他穿上,正打算去洗手吃飯時忽然被任昭遠拉住,譚錚順著力道重新跪蹲下身:“怎麼了?”
他右手掌腫了。
愈合的血痂都脫落掉,露出混著血絲的嫩肉,整個手掌明顯比下午時腫高許多,傷口周圍的紅已經練成一片。
不用問就知道是做菜的原因。
切、洗、炒,沒有一個是不用右手的。
“沒事,”譚錚握著他手腕摩挲幾下,“不要緊,快吃飯吧。”
任昭遠吃了,可沒吃多少。
滿桌菜就吃了一口魚,吃完那一口后沒再動筷,只慢吞吞喝了一碗銀耳羹。
譚錚幫他夾的菜在碟子里堆著,后來被譚錚原封不動收拾了。
僅僅是上下樓收起盤碟的工夫,任昭遠已經不在桌邊,譚錚聽見浴室傳來的一點聲音趕忙過去,可門已經從里面反鎖,打不開。
“你手不能沾水,昭遠?”
花灑的水聲頃刻之間已經響起來了。
譚錚沒了辦法,只能立刻聯系醫生過來。
任昭遠戴了一次性橡膠手套,繃帶還是沾了點水,但已經比譚錚想象的好出許多。
只是傷口不可避免地被扯動,滲了血。
醫生給任昭遠重新上藥包扎,囑咐最近幾天盡量少用手,不要沾水不要吃辣椒海鮮。
任昭遠應了,讓醫生看看譚錚的手。
譚錚一怔。
送走醫生后譚錚吃了開的藥,又把任昭遠的分出來,倒了杯水一起端給他。
任昭遠沒接。
他視線在譚錚手里的水杯和藥上滯留幾秒,又看了譚錚一眼。
輕飄飄的一眼掃過,譚錚卻覺得像有千斤重。
他現在手里拿的水杯,和早上給任昭遠暗里放了助眠沖劑的水杯,一模一樣。
“是消炎藥,”譚錚握著杯子的手緩緩收緊,貼在杯壁的指腹不見血色,“水沒問題..”
任昭遠因為他這句話靜默片刻,仍舊沒說什麼,轉身往樓上去時在樓梯前被譚錚從身后抱住了。
“對不起,對不起。”
譚錚緊緊抱著他,手上沾了匆忙放下水杯時濺上的水,水珠順著手背向下流,浸入新包扎的紗布里,不見了。
“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不該騙你,不該仗著你的信任設計你,不該明知道你不愿意還強迫你,答應過你的不該做不到,不該不考慮你的感受。”
任昭遠一直沒說話,譚錚也不強求,只一句一句認錯道歉。
可就在他以為不會有任何回應的時候,任昭遠卻忽然啞著聲音問:“下次呢?”
“沒有下次,我以..”
我以后不會再這樣做了。
道歉時最起碼要保證這一點。
但譚錚話斷在這句開頭,沒能繼續說下去。
捫心自問,如果真的再發生類似的事情,他會不這麼做嗎?
哪怕已經發生過一次,哪怕任昭遠已經生氣過一次,他會讓任昭遠去嗎?
不會。
他只會把事情做得更周密,力求不讓任昭遠再有傷到的可能。
就像收到王岳那條短信時他不用多想就知道,除非譚許清和Clear被找到,否則無論如何任昭遠都會去。
是以他連說服任昭遠的嘗試都沒做。
因為不可能說服。
因為但凡他明確表示了自己的不贊同,之后他再說找到人任昭遠輕易就能察覺其中的過分巧合。
他了解任昭遠。
同樣,任昭遠也了解他。
所以他道歉、認錯,都沒用。
任昭遠知道他不可能改,知道如果同樣的事再發生他仍舊是今天的選擇。
他在做之前就清楚知道任昭遠不愿意,知道任昭遠會生氣會難過,也知道可能會有什麼樣的后果,但他仍舊做了。
因為于他而言,任昭遠完好無損就是更重要,無論代價是什麼,無論任昭遠真正的意愿是什麼。
這改變不了。
除非他口是心非,借著也許不會再發生這種事的可能,懷著得過且過的僥幸心理,再騙任昭遠一次。
說自己再也不會這樣做,先把人哄好,萬一真的有下次時再說。
他能嗎?
哪怕任昭遠會信,他能嗎?
譚錚在寂靜流轉的夜里沉默良久,終究只能再說一句「對不起」。
任昭遠不會信,他也說不出、做不到。
這才是癥結。
作者有話說:
本來凌晨一點多能更來著,眼睛一閉睡過去了(π _ π);
不好意思,晚啦——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86章 丟失
無聲的夜靜得人心慌。
遠處鐘表秒針走動的聲音偶爾與心臟跳動重合, 短暫交匯后又各自按照自己的頻率繼續。
任昭遠不掙不動,安靜由他抱著。
明明他們沒有半點縫隙地緊密挨著,明明人就在懷里被自己擁著, 可偏像是隔了越來越遠的距離。
任昭遠的沉默就是最有效的拒絕方式。
不知道過去多久, 譚錚一點一點緩慢松懈力氣,放下了手臂。
任昭遠沒多遲疑半刻,像方才那樣久的擁抱和停留沒有存在過。
譚錚就站在最下方, 看著他一步一步往樓上走,一步一步離自己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