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這事怎麼處置總歸是要任昭遠來決定。
地上連血都沒有,孫進躺過的地方只余下一個淺坑。
陳島看見任昭遠過來,不自覺往后退了點。
他整理好從帳篷出來時正看到孫進倒地,而彼時任昭遠就和持弩的鄭鵟站在一起。
陳島這輩子第一次看見殺人。
他看見倒地后短暫急劇起伏歸于平靜的胸口,看見從身體下方緩緩流出的血液。
而那個動手的男人,年逾半百卻體格健壯,輕飄飄一招手,就有許多人無聲出現。
其中幾個人把已經沒了聲息的人裝進一個厚實的黑袋子,連同浸了血的土也鏟進去,熟練冷漠的動作像屠夫在處理尋常見的動物尸體。
那些被王岳雇來的人根本不是對手,轉眼就或暈或綁被弄上車帶走。
鄭鵟空著手,沒有武器也無法讓陳島心底的驚恐消減半分,連同現在過來的面無表情的任昭遠也同樣讓他畏懼。
王岳也嚇到了。
他肆意妄為的事數不勝數,手上卻沒出過人命,更沒打算過出人命。
哪怕他恨透了任昭遠,想把他踩在泥里,想用盡辦法侮辱折磨,都從沒想過要他的命。
那是一條活生生的命,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沒了。
驚慌過后就是自保的本能。
他不想死。
雇來的人一個接一個被弄走,下一個就是他。
王岳摔在地上哆嗦著后退,卻沒想到陳島會撲過來。
他忽然想起譚錚說要證明給他看,陳島心里的人其實是他。
也許不用證明。
他把陳島從那伙玩得亂的老板手里弄出來的時候,陳島也是流著眼淚往他懷里躲過的。
起初把陳島弄到床上,陳島也是含羞帶怯對他臉紅過的。剛住進家里的時候,陳島也是為他洗衣煲湯事無巨細過的。
什麼時候變了呢?
從他發現陳島的世界里有個特例,從他把這段關系定義為圈養,從他開始羞辱鄙夷。
他的身份地位從不缺追捧和傾心相許,陳島的喜歡算什麼東西,他不在意。既然心在別人那兒,身子自然是為了換錢來的。
不過是遇見了個在床上難得可心的款,養個泄欲的人而已。
他放不下架子也天生不會,沒正經談過感情,怕跑遠了就拿合同把柄拴緊,不痛快就讓陳島更不痛快。
于是越來越遠,越來越差,惡性循環。
王岳拉住陳島的手,抵抗著心底的懼意想對鄭鵟說放了陳島,自己跟他走。不等出口,面前的人已經讓開,任昭遠和譚錚前后錯開一個身位緩步走來。
車禍是假的,但這種時候早已經不重要了。
任昭遠俯身撿了根王岳雇傭的人留下的棍子,粗長結實,分量很足。
陳島在不可控制的本能恐懼后終于想明白,相比之下,任昭遠就是在場他能求助的唯一的一線希望。
“任老師!”陳島幾乎連跪帶爬到任昭遠身前,“求你饒了他吧,他不敢了,他是被人攛掇了才會這麼做,我以后看著他,再也不會發生這種事了,我們明天..不,今天就走,再也不回來了..”
任昭遠垂眼看他,辨不出神色,陳島卻在他似乎沒什麼內容的視線里聲音越來越弱,直至無聲。
他的眼睛追著任昭遠這麼多年,聽他的講課、看他的采訪、收藏他的設計,任昭遠是完美的象征,是所有美好詞匯的組合,他向往、仰慕,這一刻卻覺得任昭遠可怖。
令人生畏,讓他膽寒。
可他做不到眼睜睜看著王岳去死。
“看在..”陳島囁嚅著,強撐著,“看在我之前和譚總報信..我在網上幫你..別殺他,饒他一次吧..求你,求求你..”
陳島明知這些事不過是在還任昭遠幫過自己的情分,卻不得不把自己為他做過的僅有的一點微末事拿出來做依仗。
譚錚在身側握住任昭遠的小臂輕輕捏了捏。
陳島當時第一時間通風報信的人情他記著,如果不是發現及時,那些謠言發酵起來再加上后面的視頻,哪怕最后能澄清也要脫掉一層皮去。
這是其一。
其二,他們不可能要王岳的命。
孫進的死已經是意外,無論譚錚多恨王岳,事情到此為止都是最好的結局。
哪怕他們真的能做到不拿人命當回事,王岳也不是孫進。
孫進說是陰溝里的老鼠都不為過,無親無友,本就躲著警察靠做些見不得人的事活著。
而王岳是個有社交網絡的正常人,還是個社交繁雜關乎諸多圈層的人。
況且現在該有的威懾已經達到,王岳日后不會再敢對任昭遠動手。
如果繼續做些什麼,只怕過猶不及。
陳島已經要朝任昭遠磕頭求情,現在順勢而為放他們一馬再合適不過。
譚錚握著任昭遠小臂的手不動聲色安撫:“昭遠..”
王岳見不得陳島這樣,也不愿意讓陳島再欠任昭遠什麼,當即上前強硬扶起陳島。
“任昭遠,今天的事全是因為我,你讓他放陳島走,我一人做——”
陳島瞪大眼睛尖叫一聲:“王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