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初只記得那雙眼,明亮清澈,眼里是熱切,是期盼。
這張照片上的晏白懶洋洋地挑著眉坐在一群女孩子中間。
和那個站在窗邊,任由窗外大雪紛飛,一本正經說著情話的男孩子是同一個人嗎?
“可是老師一出來的時候,我看這滿天的雪花好像都變了模樣。雪花歡歡喜喜的落入大地環抱,就像我遇到了你終有所屬。老師,你說這是為什麼?”
他記得那天被扔在地上的無人搭理的黑傘,記得那天落在眉梢眼角的細雪,記得身后雪地里并排而行的痕跡。
那個冰天雪地里和他并肩而立相擁親吻的,說好一起走過雪地也算是白頭的晏白,原來也會有這樣子的時候嗎?
冷厲蹙眉撣著煙灰的晏白他也從沒見過。
他記得初見面那個穿著白色襯衣藍毛衣馬甲的青年,咬著下唇眨巴著眼睛說著抱歉。
明明是霧霾霾的天氣里,卻因為這個青年明亮的雙眼而變得有了那麼些不同。
一幕幕往事快速在腦海中翻轉,那些情話言猶在耳,那些溫柔陪伴和生活碎片和眼前的照片重疊,那些熟悉的期待的畫面都開始變得陌生。
他想告訴自己,照片是假的。
可是照片里晏白鼻尖上的痣做不了假,那一模一樣的臉孔做不了假。
原來那些耳鬢廝磨的愛意是假,那些呢喃低語的繾綣是假,原來全部的一切從一開始就都是假的嗎?
陸明初想低頭抿一口咖啡,卻發現自己的雙手顫抖的厲害。
他不知道,一滴淚悄無聲息的落到了咖啡杯里。
一顆歡喜的心落進了深海里。
葉問寒把他面部的神情,細微的變化都看在眼里。
卻不置一詞。
陸明初舔了舔自己的唇,發現原來干的厲害。
他心里那種難過悄無聲息的蔓延了開來,像是有無形的利刃切斷了他的喉管,他覺得自己痛得不能呼吸幾近窒息。
他索性站起身,把那些照片抱在懷里。有一張照片因為他動作過大落到了地上。他蹲在地上看著那張晏白皺著眉撣煙灰的樣子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明初?”葉問寒的聲音在上方響起。
“哦,我沒事。”他說著撿起照片站了起來,“那我先走了。”
葉問寒想攔住他
可是他坐在輪椅上,根本不方便。
“明初。”
“我沒事,這些我先拿走了。”
陸明初沒有回家,他一個人失魂落魄的走在路上。他覺得自己好像還可以,也沒有那麼傷心。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眼角紅紅的,鼻尖酸酸的。
路上行人如梭,來來往往。沒有人留意到他的失神。
他抱著照片,坐在公園的長椅上。
這是一個冬日的午后,陽光沛然,溫暖極了。公園里沒幾個人,很安靜。陸明初抬頭看了一眼朗朗晴空,也不知道為什麼淚珠突然就滾落了下來,一顆接著一顆。
“這太陽有點刺眼。”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心里想著。
他終于又從文件夾里掏出了照片,看著一張張照片上陌生的晏白。
這不是我的晏白啊。
他摸索著照片上晏白的臉,不知怎麼的突然覺得很委屈。
他捧在手心里的小朋友不是這樣的。
他的小朋友乖巧可愛,有時候懂事的讓人心疼,花錢的時候大手大腳,好像從來沒有吃過生活的苦。
他的小朋友從來沒有在他面前抽過煙,總是羞赧的沖他笑,會和他撒嬌,會看著食材跟他報菜單。
可是為什麼他的小朋友突然就不見了的。
他用力壓下來突如其來的洶洶悲痛和難過,用力壓下酸楚的滋味。
可是委屈啊,怎麼也沒辦法壓下去。
他只是在茫茫人海里喜歡上了一個人,喜歡他賴床不起的撒嬌模樣,喜歡他依偎在自己身邊一起看電影吃零食津津有味的模樣,他只是喜歡上了一個人可是為什麼會這樣?
他們在一起近半年的時間里,那些陪伴都是假的嗎?
可是為什麼是他?
他仰頭,不讓淚腺繼續失控。
他很少哭,上一次是因為葉問寒用自殘的方式逼他留在自己身邊。
那個時候他是真真正正的覺得自己沒有活路了,要被葉問寒綁在身邊一輩子。
可是現在他行動自由,坐在太陽下,渾身都很暖和。只是心里一片冰涼。他是F大最年輕的副教授,他當然不傻,幾乎一瞬間他就把所有的事情都串聯到了一起。
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會有人做這種事情的?
陸明初不明白。
他是個老師。除了教學生們關于學問上的事情,也會告訴他們很多關于人生的大道理。可其實關于人生,他自己有很多事情弄不明白,就好像現在。
他這輩子只談過兩次戀愛,第一次和葉問寒在一起險些要了他半條命,第二次卻發現原來所謂的愛人都是假的。
他眼前蹦蹦跳跳經過的小女孩兒突然沖他笑了一下。
眼里是清澈的明媚的笑意。
“哥哥,你怎麼了?”
這世界上最干凈的就是孩子的眼睛,她心里想著什麼眼睛里就會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