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執中,唐樘被那女人推了一把掉進了水里,他撲騰著浮出水面,卻見另一個男人不知用哪里拿出了一把刀,狠狠對著崔玉琴身上扎上去。
那一刻,唐樘半個身子泡在海水里,只覺得無比冰冷。
后來的事情,他甚至已經不記得了。陸予行和陸君雄趕到,崩潰的家屬被制服,唐樘用外套按著崔玉琴胸口涌出的鮮血。
快艇以最快的速度回港,救護車載著他們一路沖進醫院搶救室。
然后,醫生說刀扎進了心臟;再后來,白布便蓋上了崔玉琴的面容,她的生命就這樣結束了。
唐樘無力地看著這一切,失聲痛哭的陸君雄,不敢相信現實的陸予行,已經白布下蓋著的崔玉琴。
昨晚還其樂融融的一家人,現在已經支離破碎。
就像做了一個恐怖的噩夢,如此荒誕,卻又如此真實。那只逃不開的,命運的魔眼,在虛空之中緊緊盯著他們。
陸君雄哭聲嘶啞,這個守護了妻子大半輩子,永遠從容不迫的男人,此刻握著妻子蒼白的手,哭得像個孩子。
相比之下,陸予行卻沒什麼反應。他站了一會兒,轉身出了病房,打電話聯系殯儀館。
唐樘看著他落寞的背影,想要跟上去,腳下卻像是被釘住了一般,動彈不得。許久,他艱難地站起身,走到陸君雄身后。
“玉琴……”
陸君雄握著崔玉琴的手,另一只手在她毫無生氣的臉上摩挲。他哭得肝腸寸斷,崔玉琴軟綿綿的手指被他緊緊攥著,卻沒有一絲回應。
唐樘一句道歉的話哽在喉嚨里,他知道,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如果他能早一點制止崔玉琴,如果他能想到對方手里有刀,如果他能警覺一點,哪怕是自己為她擋下那一刀……
無名指上的戒指反射著光芒,唐樘低頭看了一眼崔玉琴,也忍不住落淚。
無數紛亂的思緒涌上心頭,他卻不能崩潰。此刻陸予行一定比他還傷心,他必須扛下所有事情。辦后事,面對媒體,追究行兇者的責任,這些事情都需要做。
曾經,他面對陸予行的悲痛無能為力,現在,他必須為自己的愛人扛起這一切。
他強忍著內心的傷痛,擦了擦眼淚,俯身抱了抱崔玉琴。
“媽,睡吧。”唐樘顫抖著,和她告別,然后轉身出了病房,去找陸予行。
走廊里空蕩蕩,咨詢臺坐著兩個值班的護士。兩人認出了唐樘,他們聽說了今晚發生的事,都非常傷心。
“請您節哀。”其中一個女孩說,“人死不能復生。”
另一個女生看著他,擔憂地問:“要不要換一身衣服?小心感冒了。”
“不用了。”唐樘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他渾身濕透的衣褲還沒來得及風干,此刻還有些水漬,看上去狼狽不堪。
他扒拉開額前半干的碎發,女孩心疼地看著他,從抽屜里拿了條干凈毛巾給他。
“謝謝。”唐樘接過毛巾,問:“你們看到陸予行了嗎?”
兩人點點頭,其中一人說:“我們剛才看到他上樓了,打了個電話。”
唐樘呼吸一滯,瞬間警惕起來。
他們處在四樓,樓上一層只有手術室,陸予行上樓干什麼?
他快步沖上樓梯,憑著直覺,一路向上,猛地推開天臺的門。
漆黑的夜空沒有一顆星星,地盡頭的繁華都市,卻亮著無數盞霓虹燈。
晚風呼嘯,唐樘看向天臺邊緣,看到了一個身影。
他背對著唐樘,身形被遠處的燈光照出一個輪廓,風吹起他的風衣下擺。陸予行就像一只鷹,仿佛下一秒就要縱身躍下,離開這片土地。
“阿行!”
唐樘大喊了一聲,心臟狂跳。遠處那人沒有反應,唐樘急了,于是三步并兩步地撲上去,環住陸予行的腰,將他整個人拽了回來。
陸予行整個人向后倒去,唐樘死拽著他的腰不放,兩人狼狽地摔在地上。
唐樘后背磕在水泥地上,身上的人一絲反應也沒有。他來不及考慮自己的疼痛,趕緊將陸予行翻了個身。
借著遠處燈火,他看到陸予行那張冰山般的臉上,全是淚水。
他雙眼通紅,臉上表情麻木,淚水卻源源不斷地淌下來。
唐樘緊繃著的弦終于松了下來,鼻子一酸,狠狠抱住了陸予行。
“阿行,你嚇死我了……”
夜風吹拂,唐樘身上帶著濕氣。兩人狼狽不堪地抱在一起,忍受著心中殘酷的鈍痛。
“糖糖。”陸予行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沒有媽媽了。”
唐樘緊緊地抱著他,在他耳邊一遍又一遍說對不起。
“不是你的錯。”陸予行靜靜地說,“本來就注定的東西,是逃不掉的。”
他捧著唐樘的臉,“你說得對,我們不可能改變他人的生死。”
“來吧,我們還有好多事要做。”他拍了拍唐樘的背,“萬先生說媒體已經開始報道這件事了,警方的人還在樓下等,我們還得辦葬禮。”
他強撐著站起來,堅毅的面龐看不出喜怒,唐樘卻清楚,他比任何人都要痛苦。
陸君雄陷入巨大的悲痛之中,喪妻之痛,對于他來說實在是太大的打擊。
唐樘和陸予行從相機里挑了一張照片作遺像,在全港最好的殯儀館,為她舉辦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