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跟著陸予行過了馬路,一直往北走。
“陸先生!陸先生,你別生氣了!”徐助理額上冒汗,他不像張助理那麼年輕,跑兩步就有些氣喘。
陸予行只是默不作聲地往前走,兩手揣在口袋里,腳下生風。
于風則越聽越頭疼。這些人說陸予行和唐樘有仇,可他老大明明對唐樘的專輯愛不釋手;他以為陸予行和唐樘是情敵,可兩人見面了又說不上的變扭。
“老大,這是怎麼回事……”
陸予行忽地停住腳步,側頭問于風:
“身上帶錢了嗎。”
徐助理立刻急了,阻止道:“陸先生!你可不能走啊!”
于風看了他一眼,然后從口袋里掏出錢包,掰開,露出里面五顏六色的鈔票。
陸予行冷著臉,抽了張紅色的。
“沒跑路。”他轉回身,放慢步子,拐進前面的餐館里,淡淡地說,“吃晚飯。”
徐助理一顆心落回肚子里,長舒了口氣,心有余悸地跟在兩人后面進去了。
晚上九點,酒店二樓。
鐘明自己的套房本來就不大,此刻烏泱泱坐了十幾個人,顯得格外擁擠。
導演、編劇、制片、主演、舞美、燈光、攝影……劇組所有核心成員全部到齊。除了舞美以外,全都是些三四五十歲的男人。他們都為了這部戲的籌備熬了好幾個大夜,怕犯困,便開了窗,站在邊上抽煙。
鐘明搬了條椅子坐著,對面是瘦瘦弱弱的編劇和舞美小姑娘,寬敞的沙發上,只有唐樘和陸予行兩人。
兩人各坐一邊,沉默不語,看著手里的完整劇本。
謝輝斜了鐘明一眼,對方專心致志看劇本,根本沒發現屋子里的氣氛有什麼異常。
早在幾個小時前,鐘明“騙”來主演的事情,屋里所有人都知道了。至于唐樘和陸予行那些莫須有的仇怨,早就被他們在心里拍成了八十幾連續劇。
“怎麼了?”鐘明工作起來就什麼也感知不到,他擰著眉,看了眼對他擠眉弄眼的謝輝,“現在開始吧?”
“開始吧。”
陸予行停下翻劇本的手,微微側過身,看向唐樘。
“嗯,我可以了。”唐樘略過他的目光,朝鐘明示意。“鐘導,我們從哪里開始?”
鐘明前傾身子,手肘搭在膝蓋上,翻了翻滿是標注的劇本。
“從顧銘第一次找林樂搭話開始。”鐘明說,“大家都聽一聽,有什麼紕漏。”
他臉上的表情認真而嚴肅,其他人便紛紛收起八卦的心思,投入工作。
今晚的圍讀是開機前的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陸予行和唐樘拿到最終版的劇本是在三天前,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他們已經把臺詞和人物性格摸得非常透徹。
沒有場景,沒有道具,也沒有人打板。
陸予行專心看劇本,右手從兜里摸出一根煙,點著了。余光里,坐在一旁的唐樘瞥了他一眼,這是他第一次在唐樘面前抽煙。
他和唐樘并排坐著,膝蓋上放著攤開的劇本。兩人也不互相對視,就靠對話演繹這一切,將紙張上的文字變成鮮活。
在那張紙上記錄著的,是來沙漠旅游的第一個夜晚發生的故事。
月明星稀,心中苦悶的顧銘從房間出來,坐在旅館外面的秋千上抽煙。夜晚氣溫低,他抽了兩支便覺得身上冷,回房添衣服的時候,發現沒帶鑰匙。
于是他嘴里叼著煙,晃進旅館,找前臺的林樂幫忙開門。
陸予行憑著回憶和想象,構造出當時的情景。
他非常適時地吸了口煙,苦澀的煙霧,伴著他低沉而略顯疲憊的聲音。
“小哥,我剛忘帶鑰匙了。209,幫忙開開唄。”
林樂在前臺坐了一晚,早就注意到了這個滿臉落魄的男人。他認得這個人,昨日旅行團來的時候,游客們都是三三兩兩,只有他,孤零零地走在隊伍最后面。
他從抽屜里翻出209地鑰匙,領著顧銘上樓。
“先生,這兒晚上天氣太冷,當心著涼了。”
唐樘半垂著眼,面上是林樂那種溫柔純真的笑容,輕快地念道。“要是想出來走走,可以去外面那顆大樹下邊坐會兒。山坡背風處,稍微舒服點。”
他的聲音很悅耳,就像手里綁在一塊兒的兩片鑰匙,清脆好聽。
唐樘的聲音讓他有一瞬間失神,思緒也被拉了回來。
“一個人,沒什麼意思。”他盡量平復心情,繼續念臺詞,“我就是瞎轉。”
身心俱疲的顧銘靠在墻邊,懨懨地看著林樂給他開門。他想點根煙,往口袋一摸,卻發現打火機落在前臺了。
“小哥,”他看向林樂,“有打火機沒?借個火。”
輕微的金屬聲響,房門開了。
林樂轉過頭沖他笑,“有火柴。”
他從寬松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抽出一根擦燃了,左手擋著風,湊到顧銘面前。
顧銘也沒多想,伸手握住他那白皙的手腕,讓火湊近了點兒。
陸予行夾著煙的手湊到嘴邊,出神地想著故事畫面。
夜晚的旅館走廊昏暗無光,只有一點火星將煙點燃。
林樂的臉被火光映得紅紅的,兩人湊在一塊兒,氣氛極近曖昧,當事人卻毫不察覺。
煙灰落在陸予行手背上,微微有些燙。
他莫名想到,自己握著唐樘的手腕時,會看到什麼樣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