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愛人綿長安穩的呼吸聲中,一夜好夢。
第二天早。
陸予行難得沒有做噩夢,翻身抱住唐樘的脊背,睜眼便看到外面的景象。
窗外晨光熹微,濕潤的空氣里薄霧未散,街景在雨露中朦朦朧朧。
他來過這里很多次,卻從來沒有仔細看過這里的美景。
懷里的人動了動身子,沒有要起床的意思。
“糖糖,該起床了。”陸予行在耳邊輕輕喚他,“今天要去爺爺家。”
唐樘仿佛很依戀這種濕冷安靜的氛圍,兩條腿在被子里蹬了一會兒,磨蹭好久才起床。
吃過早餐,兩人提著行李出了酒店。
加拿大天氣比較冷,唐樘被陸予行裹成了圓球,脖子上戴著厚厚的圍巾,鼻尖卻依舊凍得有些紅。兩人在旁邊的商店買了些新鮮水果,去路邊等車。
“阿行,你以前來過溫哥華嗎?”
太陽遮在云霧里,街上來往幾輛計程車。唐樘抬手攔下一輛,用流利的英語跟司機報了地址。
“來過。”陸予行將行李放在后備箱,聽清唐樘報的地址,下意識問了句:“在西溫?”
“嗯。”唐樘臉上也沒什麼驚訝的表情,只是無奈地笑了笑,“所以只能早些出發啦,從這里到西溫只能走獅門大橋,要是碰上早高峰就糟糕了。”
計程車行駛上路,晨光穿過高樓之間的縫隙,映亮了兩人肩背的輪廓。
“你對這里很熟悉。”陸予行隨口說道。
“嗯。”唐樘看向窗外那些飛掠過的高大樹木,落葉已經掉光了,只剩下交錯的枝干。“小時候,父母親都沒什麼時間陪我,后來到了上小學的年紀,就干脆把我交給爺爺了。
”
陸予行靜靜坐在他身邊,等他將那些陳年記憶翻出來。
“哥哥也在爺爺家住著。他不喜歡我媽媽,所以一直沒有回港城。我們在這里一直待到長大,哥哥沒念完大學就回港城工作,我被安排去了歐洲。”
前排的司機調轉方向盤,計程車駛過寬闊的主道,灰藍的天上蒙著糾纏的云,和建筑背后露出的一點雪山融為一體。
“不喜歡珠寶設計嗎?”
“喜歡呀。”唐樘轉回頭看他,蒼白的山巒在他腦后飛掠,“可我突然有一天發現,我的生活軌跡好像全都被父母規劃好了。”
他那雙干凈的眼睛注視著陸予行,澄澈如玻璃般的眼珠子里,倒映著溫哥華的高樓大廈。
“有一天早上,我對著沒做完的設計草圖,突然就想明白了。”他喃喃道,“然后我自己轉了專業,去學了表演。”
“是因為你的老師?”
“不,是為了我自己。”
“小時候,爺爺告訴我,已知的未來是很可怕的。”唐樘湊過來,牽著陸予行的手,“枯燥地去接受那些必定發生的事情,我們這一生將過的毫無意義。”
車前座的反光鏡里,映出兩人依偎在一起的樣子。
陸予行盯著鏡子看了一會兒。
鏡子里,唐樘低垂著眼,沒了臉上孩子氣的笑容,表情顯得有些凝重。
“你想打破那些必定會發生的事情。”陸予行看著鏡子里的他,捏了捏他的手指,“但是任何選擇都是會付出代價的。”
唐樘沉寂片刻,沒再說話。
窗外風聲漸起時,四周已經沒有高樓的遮掩。計程車駛上獅門大橋,墨綠色的橋身如同龐然大物,在蒼茫一片的天地間延伸開,將沉默的人緩緩拉向終點。
“今天天氣不好。”
唐樘忽然開口道,“平時出太陽的時候能看到云海,很漂亮。”
沉悶灰白的天空如同俄羅斯油畫般,沉甸甸漂浮在獅門大橋的上空。
“以后再來看吧,”陸予行摸了摸他后頸,“還有機會。”
駛過大橋,進入西溫區,四周的街道不再寬闊,卻再也沒有高樓林立的遮蔽感。、
進了社區后更是如此。海岸之上,群山之前,林蔭道兩邊分立著漂亮的別墅。零星有路人經過,或遛狗或騎自行車,都是一副悠閑的樣子。
陸予行曾經想過在這里買房子,但沒等到付諸實踐,他的生命就已經結束了。
或許,在這樣一個悠閑舒適的港灣城市定居,真的是個不錯的選擇。
計程車開到某條上坡路的時候停了,唐樘付過車費,帶著陸予行下了車。
“里面不方便通車,我們自己走進去吧。”他又恢復成平時的樣子,溫柔地在陸予行嘴邊印上一個吻,“辛苦你拎行李。”
陸予行嘴角帶著他的溫度,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這條道上沒什麼行人,上坡路一直通到幽靜的半山腰,常綠古樹在兩側成蔭,斑駁的光影落在兩人身上,比來路的風景還要美。
唐樘左手拉著最輕便的小箱子,騰出右手跟陸予行牽在一塊兒。陸予行右手同時推著兩個行李箱,卻依舊緊緊牽著他,未曾放開。
往前走出五百多米的距離,只見道路右側立著一棟風格復古的茶色別墅。房前是一片石板地,齊腰高的綠化帶圍成圍欄,幾棵常綠的闊葉樹被修剪得很圓潤,半遮擋住房里的光景。
在鮮花簇擁下,一張圓形鐵質拱門立在圍欄右側,半圓形的大理石臺階鋪在路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