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玉琴和陸君雄都是經驗豐富的醫生,陸予行怕他們看出異常,坐了一會兒便匆匆離開,去報社辦事。
就這樣如同齒輪般不停運作了一整個白天,在劇院進場的時候,陸予行腳下已經有些飄忽。
周日的演出同前一天一樣火爆,觀眾們從兩側狹窄的入口處涌進去,所有人都被裹挾在洪流里,只能跟著人群進進退退。
檢票的工作人員不斷地重復安全事項,陸予行卻一句也聽不見。
他的耳朵里像是爬進了好多蟬,刺耳的鳴叫一刻不停,讓他覺得頭痛。跟著人群走了一會兒,陸予行找到后排靠左的位置,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環境太過嘈雜。閉上眼,陸予行的腦海中浮現出可怕的場景。
他站在港城某個繁華街頭,被粉絲和路人圍得水泄不通,保安警告的聲音在兩側響起,無數閃光燈卻在夜晚乍現眼前,刺目不已。
劇場昏暗的燈光下,陸予行的額角冒出冷汗,面色有些發白。
正這時,一個戴著黑色一次性口罩的中年男人走到他旁邊,有些驚訝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第32章 演出(四)
男人穿著薄款夾克和牛仔褲,打扮得很低調。
陸予行疲憊地抹了把臉,抬頭卻對上那雙熟悉的眼睛。
是陳谷洲。
“你還好吧?”陳谷洲在他身邊的位置坐下,劇場的燈光暗了,他便將口罩取了掛在下巴上。
忍著胃里一陣翻江倒海,陸予行沖他擺了擺手示意沒事。
陳谷洲擔憂地看了眼,還想再說什麼,見有人在身邊的空位坐了,只好又將口罩戴上。
即將開場,劇場觀眾席的燈光完全暗了下去。陳谷洲靠在椅背上,和其他等待開場的觀眾一樣,雙眼注視著緩緩降下的藍色幕布。
陸予行在黑暗中看了他一眼,眉頭皺起來。
如果沒有去報社實習,沒有參加唐宏達的宴會,他第一次見到陳谷洲應該是在試鏡的現場。
然而現在的情況看來,陸予行的判斷出了錯。陳谷洲不聲不響地來港大劇院看話劇,肯定不是為了消遣時間這麼簡單。
最大的可能是,他是來給自己的新電影物色演員的。
急促歡快的鋼琴聲再次響起,藍色幕布后的場景逐漸呈現,老管家匆匆登場,臺下爆發出和昨晚同樣激烈的鼓掌聲。
陳谷洲仿佛感受到身邊年輕人的目光,微微側頭與他對視一眼。
陸予行將視線從陳谷洲身上移開,看向舞臺。
主角Algy已經登場,撣了撣身上華麗的睡袍,正翹著腿與管家討論結婚的話題。
“在這里見到我,很驚訝嗎?”陳谷洲突然低聲問道。
他的聲音很小,幾乎被臺上激烈的對話聲蓋過去。陸予行雖然看著舞臺,卻留了個心眼。
“嗯,”陸予行用手肘撐著座位的扶手,說:“陳導您可是大忙人。”
正這時,唐樘出場了。
和昨晚在后臺看到的感覺不同,當他意氣風發,如同一道春風般瀟灑地推門而入時,陸予行的心跳在一瞬間加速,被臺上人貴公子般的氣質吸引住了。
Mr.Ernest Worthing上前和好友擁抱,慵懶地坐上沙發,眉毛輕挑,邊發表著高談論闊,邊往臺下看了一眼。
他與黑暗中某個角落的某人對視一瞬,而后笑著移開視線。
陸予行半晌沒回過神,身邊的陳谷洲卻若有若無地笑了一聲,將唐樘剛才的眼神看得清清楚楚。
從唐樘出場開始,兩人便再不多話,注意力全都在舞臺上。
陸予行依舊覺得有些困倦,整個人陷在座位里靠著,耳鳴聲不斷。他的視線一直跟隨著唐樘,眼神中不僅有欣賞,還有審視。
臺上,虛榮而高傲的貴公子牽著自己的未婚妻,舉手投足都是戲。陸予行撐著腦袋,昏昏沉沉地看著,竟然有些分不清楚臺上究竟是唐樘,還是年輕的自己。
他們的身高體型有些差別,唐樘卻將他寫在劇本上的筆記研究透了一般,可以稱得上是完美復刻了陸予行版的Jack。
雖然演的是一部諷刺劇,但他舉手投足間的貴氣,仍舊在令觀眾發笑至于被深深吸引。
這種超乎尋常的能力,也是他的“老師”教的嗎?
越來越嘈雜的耳鳴中,他的視線有些失焦。兩個身影重疊在一起,在聚光燈下飄忽不定。
他用大拇指按了按眉心,無數念頭在腦海中閃過。
所有的疑云仿佛都指向了同一個人。
他半瞇著眼睛,看著臺上笑容俊美的年輕男孩,不愿意再想下去。他實在太困了,一整晚的失眠加上白天的奔波,身體仿佛不受控制地在陷入睡眠。
意識昏沉,不知過了多久,再次睜眼的時候,臺上已經進入到謝幕環節了。
所有演員在臺上站成一排,手拉手跟觀眾鞠躬。
前排的觀眾早就站起來鼓掌了,陸予行的視線被擋住,只好也站起來跟著鼓掌。
唐樘站在步涵身邊,鞠躬后抬眼朝陸予行的方向看了一眼,一張化了淡妝的小臉上顯現出些許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