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上坑坑洼洼有不少水,自行車時不時碾上去濺起些水花。陸予行即使再小心,皮鞋上還是沾了些水漬。
穿過一片喧鬧的露天菜市場,一塊又小又臟的招牌突兀地豎在轉角處,隨意地在二樓掛著,上面用端正的黑體寫著幾個字——“港城新久偵探公司”。
陸予行停下腳步,視線看向招牌一樓。
裝修粉色調的飾品店里,年輕的女店員用警惕地眼神看著門口的年輕男人。她哆嗦半天,試探著問:“先生,給女朋友買發卡嗎?清倉大甩賣。”
陸予行:“……”
他面無表情地走進店里,繞過女店員,徑直上了二樓。
新久事務所的公司環境和二十年后一樣寒酸,卻也和二十年后一樣神通廣大。他們的業務很廣,小到調查丈夫出軌,大到與政客合作,什麼都敢接。至于娛樂行,當然也在他們的合作范圍之內。
陸予行推開那張臟得看不清門里視野的玻璃門,邁進新久事務所。
“有人嗎?”他看了眼燈光明亮卻空無一人的前臺,大聲問。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來了來了!”
只見一個穿著整齊、梳著大背頭的男人從前臺后面的辦公室里跑出來,臉上帶著笑容。
“歡迎光臨新久偵探事務所!請問您想開展什麼業務?成為會員可以打折哦!”
他點頭哈腰,跑來和陸予行握手,一張并不算好看的臉上堆滿了笑容。
“柏知先生,”陸予行有些嫌惡地抽出手,報出對方的姓名,“我想請貴公司幫我調查一個人。”
柏知明顯一愣,臉上的笑容也收斂了不少。
他示意陸予行在會客廳坐下,也不多問對方的來歷,而是直奔正題。
“您想調查什麼?”
“所有。”陸予行在他對面坐下,淡淡說道:“貴公司能查到的他的一切,我都需要。”
這是一筆價格不菲的生意。柏知的眼睛亮了一下,梳得錚亮的頭發在燈光下格外引人注目。
“您想調查什麼人?”他有些好奇,“是哪位政治家?還是大明星?”
陸予行左手放在膝蓋上,食指輕扣。
“不。”他只是猶豫了一瞬,而后從容地回答道:
“唐氏珠寶董事長的小兒子,叫唐樘。”
柏知挑眉,打量著對面的年輕男人,大概是將陸予行當成唐氏珠寶競爭公司的老總了。
“把能查到的一切都告訴我。”陸予行任由他打量,“家庭組成,童年經歷,事無巨細。”
事務所的工作原則就是不打聽客戶的動機和個人身份,柏知作為負責人,也非常堅定的恪守了這一原則。
只要錢能到位,其他他都不關心。
“這可不是一筆小生意,先生。”他笑著說,“我覺得您應該先準備好十萬定金,再準備二十萬尾款。畢竟是大公司的少爺,我們查起來還是很費勁的。”
陸予行面不改色,“二十萬我拿不出,但我有其他的東西可以跟貴公司交易。”
柏知笑容頓住,“什麼?”
“我可以為貴公司提供五年娛樂行的動向。”陸予行嘴角微微上揚,禮貌地將自己的籌碼攤開,“用這些和電視臺、報社合作,能讓貴公司賺不少吧?”
“你是狗仔?”柏知皺起眉,打量了一會兒后又改口,“傳媒公司的員工?”
“這些與你無關。”
柏知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
陸予行攤手,“可以先試試看,如果有誤,再付款也不遲。”他眼神銳利,“當然,我得到的調查結果,也必須真實可靠。”
柏知不相信,追問道:“您應該先給出一個可靠的情報供我參考。”
陸予行看著他,食指在膝蓋上輕輕敲擊。
“……最近警方在調查的那家傳媒公司,”他喃喃道,“經紀人漏稅的事是真的。他的辦公室里有保險箱,里面是所有證據。”
湊巧的是,這件案子新久也協助參與其中。柏知回想起自己上周溜進當事人辦公室時,墻角確實立著一個防盜功能極強的保險箱。
他再抬眼看向陸予行的時候,仿佛在看下凡的財神爺。
陸予行穩穩坐在對面,不動聲色。
他深知自己給出的條件是絕對誘人的,但他也懂得把握這個度。揭露公眾人物私生活的事情他不屑做,但整個行業的動向他全部了然于心。誰的唱片發行、誰的電影上映,時代的洪流早已在他記憶中刻印過一次。
畢竟他曾經也陷進娛樂行這個大染缸里,是非黑白他看得很清楚。
兩人談妥,柏知留下自己的名片,將這尊不知道哪兒來的神佛送到了門口。
最后,他還是忍不住問陸予行:“陸先生,您是做什麼的?”
“新聞。”
陸予行回身瞥了他一眼,邁開長腿繞過路邊的水坑,離開了。
中午,陸予行回家和父母吃飯,陸君雄對于兒子去報社實習的選擇十分滿意。飯桌上,他感嘆自己的兒子終于成熟穩重,不再對演藝行業抱著幻想。
而雙手摸過無數次金獎杯的陸予行坐在他對面,聽著父親說“娛樂行熬不出頭”之類的話,默默點頭。
他昨晚一整夜失眠,吃完午飯便有些頭疼眩暈,異常的困倦感隨之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