膠片的成本太貴,因此很多學生都選擇以話劇的形式完成作業,只有少數像唐樘這樣的,才有條件自己籌備拍攝短片。
影院的幕很小,放映機的光電感應器也有些問題。當屏幕里的畫面還沒有完全浮現的時候,廳里便響起了雜音。
細細聽著,才發現那是海浪撞擊礁石的聲音。
一片藍得刺眼的大海出現在畫面中,巨大的貨輪在遠方駛過。
海風刮過的聲音和浪聲混在一起,鏡頭慢慢推遠,將沙灘上的少年引入畫面。
少年面朝黃金般的海岸,赤腳站在沙灘上。海浪把他的頭發吹得飄起,寬大的圓領短袖套在他身上,單薄的身體仿佛要被風刮走一般。
他和母親相依為命,母親卻被癌癥奪走生命。臨終前,母親攥著他的手,求他帶自己離開這里,去海另一邊看看。
故事采用了倒敘的形式。鏡頭一轉,仿佛時光倒流一般,少年又回到了港城燈紅酒綠的KTV中。
五彩燈球將狹窄的包廂映出詭異的色彩,兩個男生勾肩搭背,用極其夸張的方式給同伴唱生日歌。桌上的啤酒瓶東倒西歪,將桌沿弄濕一片。遠景中,陸予行面帶笑容,頗為期待地打著拍子。
看到他出場,唐樘忍不住彎起嘴角,看向身邊。
陸予行卻眉頭緊鎖,緊緊盯著前方。
“為慶祝我們的兄弟生日!”其中一人高舉著手中的酒瓶,沖沙發的方向笑著喊道:“現在,我們來為他獻上生日禮物!”
他打了個響指,鏡頭切換,給了角落里的陸予行一個特寫。陸予行的手懸在半空,神情有些驚訝。
下一秒,如同記憶中一樣,唐樘身穿紅色亮片超短裙,推門而入。
在他出場之前,大家都沒認真將劇情看下去。就算是陸予行出場,他的演技依舊沒有將觀眾帶進故事里。
直到唐樘臉色羞赧,踏著并不合腳的長靴走進來,眾人才真正將他和角色分離開。
沒有人記得這個青澀卻充滿誘惑力的少年是唐樘。
這是他來這里打工的第一天。
少年的臉漲的通紅,卻依舊不忘記從前輩那里學的伎倆。他紅潤的臉上扯出一個微笑,柔軟的腰肢輕輕搖晃,裙子上的亮片在紅藍相交的光線下,泛著詭譎的光。他一步一步走向沙發,坐在那個大學生模樣的客人身上。
他摟著自己的客人的脖子,喃喃自語了一句,而后是激烈的親吻。
膠片質感的濃郁色彩下,紅色和藍色的身影相互糾纏,在短短幾秒之間迸發出巨大的張力。
他們一人面露驚色,一人迫不得已,仿佛已經這樣死死糾纏了一輩子。
單薄的身子被猛地推開,學生將這個可憐的少年推到地上,大聲咒罵了一句。
陸予行所知道的片段,到此結束了。
接下來,少年蹲在車水馬龍的街頭。他將下巴擱在膝蓋上,雜亂的額發遮住了眉目。他丟了工作,只好去其他的地方賺錢。
他拿出去世的媽媽送給他的小鏡子,輕輕將圓圓的蓋子翻開,看著背面那張大海的照片。
片刻,他起身走入人流,繼續為離開港城想辦法。
少年在餐館端盤子,在商務大廈做清潔,周末去游樂園賣氣球。
他身上穿著笨重悶熱的唐老鴨服裝,手里抓著一大把五顏六色的氣球。
繁重枯燥的日子重復了無數次,少年的臉上不再掛著微笑。他表情淡然如同一具空殼,機械地將手中的氣球遞給買氣球的小孩。
他蹲下的那一刻,手上氣力一松,成群的氣球失去了禁錮,飄飄蕩蕩地升上空中,遮天蔽日,在熱鬧而歡樂的游樂園上空開出一朵煙花。
穿著唐老鴨毛絨服的少年茫然地抬起頭,看向越來越遠的氣球。
氣球越飄越遠,消失在空中。
短暫的轉場黑幕中,又響起了海浪拍擊礁石的聲音。
少年赤腳站在沙灘上,他隨手從腳邊撿了個開口較大的空礦泉水瓶,又從口袋里摸出那面小鏡子。
鏡頭在鏡子的背面停留兩秒。“啪”地一聲,少年倏地將圓蓋合上,將小鏡子塞進礦泉水瓶。
海浪聲越來越大,少年走進海里,又咸又冷的海水沒過他的小腿。
他抬手,身體后仰。頓了兩秒后,猛地將手中的礦泉水瓶扔進海里。
遠處的海面泛起一小撮水花,而后恢復平靜。
畫面定格在蔚藍的海水上,全劇終。
放映機發出的雜音也停止了,周圍陷入沉默的黑暗之中。
數秒過后,李耀強教授率先開始鼓掌。坐在前排的幾個學生也從鏡頭中回過神,激動地開始鼓掌。學妹是這次作業的總導演,她激動地擦了擦眼睛,跑去后臺取膠片。
“很不錯,”李耀強教授鄭重地拍了拍唐樘的肩膀,又對其他人說,“能把十幾分鐘的短片拍得這麼完整,你們真的很不錯。
”他點了點學妹,“我覺得這部片子可以直接投送電影節,港城冬季舉辦的大學生電影節就很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