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員工和家屬都住在這里,也有些閑置的房子出售租給學生。陸予行的出租屋就是從一位老教授手里租到的。
兩人穿過大半個校園,終于走到樓下。
陸予行完全忘了身后還有個人,直到進屋換鞋時回手關門,才看見唐樘還站在門口,手里抱著自己的背包。
“這是我第一次來你家……”他將背包還給陸予行,囁嚅道。
陸予行接過背包,隨手扔到沙發上,一言不發地看著依舊站在門外的唐樘。
門外,他逆著陽光,白色外套上被勾勒出金邊。
“非常抱歉,”陸予行閉上眼,抬手揉了揉眉心,“我現在的狀態沒法招待你。”
少年人的挺直的脊背肉眼可見的松懈下去。
陸予行感受不到他的情緒,抬手將外套脫了搭在椅背上,又將襯衣扣子松開。
“……我理解。”唐樘垂下眼簾,眼神中透露出的悲哀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真實,“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和我在一起也是因為覺得無聊。”
陸予行看著他,沒有反駁。
大概是因為唐樘垂頭喪氣的樣子讓人心軟,陸予行冰冷的態度有所動搖。他轉身去冰箱里拿了一聽牛奶,將玻璃杯塞給唐樘。
“別胡思亂想。”他低頭看著對方的長睫毛,“等我狀態好些,再招待你。”
唐樘聞言抿著嘴,點了點頭。
整個下午,陸予行都感覺身體像灌了鉛似的沉重,和衣睡到晚上十二點還醒不來。
他反反復復地做噩夢,襯衣都濡濕一片。
半夢半醒間,他回到那棟死寂的別墅。黑暗中,似乎有一雙眼睛死死盯著他。仿佛是一個長頭發的女孩子,蹲在他的房間角落里,悄無聲息地看他。
他猛地驚醒,從床上爬起來,狼狽地在黑暗里摸索墻上的開關,將整個房間都點亮。直到確定沒有人潛入房間,陸予行才長出一口氣,脫力地靠在床頭。
凌晨一點,他躺在床上,凝視著黑暗的天花板。
——他有些后悔將唐樘趕走了。
第8章 不可兒戲(三)
早上十點,陸予行去了導師吳任宗的辦公室。
“你是說,你想找報社實習?”
老教授沏了一壺茶,往陶瓷茶壺里倒了一杯,遞給陸予行。
“謝謝。”陸予行接過熱茶抿了一口,說道:“是的,我知道現在跟您說這件事有些遲,但還是想來爭取一下。”
茶桌對面,吳任宗手里握著茶杯,用渾濁的眼球打量他。一老一少四眼相對,煮沸的沸水在一旁的茶壺里咕嚕嚕冒泡,將透明的茶水變成暗棕色。
“你啊……”吳任宗笑著搖頭,“我原本就覺得你來新聞系就是屈才,表演系的李耀強教授可是把你看得比他自己帶的學生還重,說你以后定是要大紅大紫,沖進國際視野的大人物。”
“教授,”陸予行打斷道,“我沒有那麼長遠的志向。現在,只想找個大報社實習,和資歷老的前輩好好學,把之前落下的撿起來。”
他今天穿了一身深藍色休閑西裝,長手長腳地往教授這小沙發上一坐,頗有些商務洽談的感覺。
吳任宗看著他,意味深長地感嘆道:“予行,你變了。”
“或許吧。”陸予行低下頭,一種不屬于年輕人的疲憊神色顯露在臉上。
同系大四的學生基本都已經開始實習了。陸予行原本的志向是做演員,因此一直沒有和其他學生一樣進電視臺或者新聞報社實習。
“好吧,你的想法我也管不了。”吳任宗長處一口氣,靠在沙發椅背上,“說說,想去哪家報社實習?”
港城的報紙新聞行業和廣播電視行業一直很發達,但因為民辦占了很大的比例,所以質量和立場觀念各不相同。有不少報社在時代的快速更迭中屹立不倒,也有報社為了引人眼球,嘩眾取寵,喪失職業底線。
至于這類新聞的負面影響到底有多惡劣,陸予行已經有過非常深刻的體會。
上一世他做演員的時候,有幾家報社的狗仔不分晝夜地跟蹤,甚至在他的家里裝竊聽器。那些人就像蒼蠅似的趕不走,在他多次言語威脅無效后,他陸予行便幾度成為娛樂版上的丑聞男主角。
但在此種追名逐利里,也有人保持著清醒客觀的態度,一直在幫他。
“港城日報。”陸予行略作思考,回答道。“教授能否幫這個忙?”
不出所料,吳任宗聞言大笑起來。
“你小子!”他傾身拍了拍陸予行的肩膀,手中的茶杯里灑出些許茶水,“港城日報報社社長——萬介,是我的同窗,你的學長,你知不知道?”
陸予行淺淺一笑,故作驚喜。“不知道。”
他當然是認識的。萬介,吳教授同屆畢業生,他不僅是社長,而且是萬佳傳媒集團的董事長。陸予行和他有過不止一次的合作,在出來單干之前,簽約的就是萬佳傳媒。他們私交也很好,算得上是忘年交。這是一個精明而有原則的文人,陸予行雖然不再打算入行,但比起去一些沽名釣譽的人手下辦事,他更愿意找自己信得過的人。
吳任宗笑得眼尾的皺紋堆在一塊兒,搖頭晃腦地用手指點了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