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子安以前跟著劇組來過,知道有樓梯可以直通天臺,只是沒什麼人走,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甚至連腳步聲都顯得空蕩蕩的。
而就在他沿著樓梯拾級而上,偶然間抬頭的時候,卻猛然愣住,因為不知道是誰搶在了他前面,天臺的門半遮半掩地被推開了一條縫隙,并且有隱隱約約的歌聲縹緲而又裊娜地傳來——
“Вставай, проклятьем заклеймённый(起來,受人污辱咒罵的!),Весь мир голодных и рабов!(起來,天下饑寒的奴隸!)Кипит наш разум возмущённыйИ(滿腔熱血沸騰), в смертный бой вести готов(拼死一戰決矣)……”
云子安的喉結不自覺吞咽了一下,一時之間竟然有點不知道是否該推開天臺的門。
天臺上的那個人是誰?
是醉酒的客人麼?
這還是人人都耳熟能詳的國際歌,只是原本雄渾壯麗的曲風,被女高音吟唱出來,徒增了幾分凄然的傷感,被夜風一吹,嗚咽而又悲戚。
就在他胡亂猜測的時候,忽然歌聲一停,下一秒鐘,一個低柔的男聲響起來,仿佛是在跟什麼人通話,“準備好了麼?”
聽到這個男聲的一瞬間,轟然的火光頓時爆炸在了云子安的腦海當中,以至于讓他瞳孔被無限放大,全身血液都僵硬冰冷下去。
二十二年前的火海再度熊熊燃燒起來,聲音的記憶點燃了那一顆被深埋記憶深處的火種——
三歲的云子安在深夜的燈光下畫了人生中第一張歪歪扭扭的全家福,那時候沒有什麼繼母,也沒有什麼繼兄,他的世界純粹而又干凈,有深愛自己的爸爸媽媽,在蠟筆的畫面當中,兩個大火柴人牽著一個小火柴人,每個人臉上都是大大的微笑。
晚上十點以后,別墅就很安靜,下人不會上二樓打擾主人,而他在完成畫作了之后,抱著這張畫,搖搖晃晃地跑向了主臥,甚至已經想象到媽媽坐在梳妝鏡前,撫摸著自己腦袋的場景。
然而這個時候,母親尖銳的嗓音頓時劃破了長廊上的寂靜,“He is sata
——!”
小云子安不由得愣在了當場。
只因為在前不久他恰好學習到了這個詞語"sata
",中文譯撒旦,圣經當中的墮落天使也是人們眾口相傳稱霸地獄的惡魔。
我們在這里可以穩坐江山,我們愿在地獄里稱王。——《神曲》
“媽媽……”小云子安不自覺顫抖起來,然而就在他跑到了主臥門口,面前的門忽然打開,下一秒鐘從頭頂伸下一只鮮血淋漓的手,將他手中的全家福一把拿走。
一個低柔的男聲夸獎著,“畫的真好。”
小云子安放大顫抖的瞳孔倒映著魔鬼的面孔,因巨大的恐懼僵硬在原地,血腥味從四面八方將他包裹住,簡直是無孔不入。
他全身上下都在瑟瑟發抖,但是教養卻仍然讓他保持著禮貌,用軟嫩的聲音詢問,“您……”
那只沾染著鮮血的手撫摸上他的臉頰,將血液涂抹地到處都是,微微笑著,“乖孩子。”
但是下一秒鐘,耳畔忽然想起咔嚓的打火聲音,竄起的火苗卷吞了畫紙,迅速焦灰卷曲了起來,而后落在了地上,霎時間點燃了剛剛上過桐油的地板,跳躍起來的火苗就如同海潮一樣蔓延開來——
失落已久的記憶被重新點燃,時空效應仿佛并未起到什麼作用,縱使是長大成人,現在的云子安依舊如同當初三歲的自己那樣恐懼戰栗,甚至因為大腦一片茫然,而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僅僅是一瞬間,腦中不知道又多少個念頭閃過,而又有多少的情緒沖上心頭,淚水仿佛開閘一樣,云子安死死咬住牙關,就如同生生吞下成千上萬把利刃,肺腑深處蔓延上濃烈的血腥味。
他顫抖著手,將天臺的門輕輕推開縫隙,想要一窺究竟,天臺上的人到底是誰——
然而就在此時此刻,他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
天臺上的人登時察覺,聲音陡然變調,如同魔鬼露出了真容,“是誰——”
第一百一十章 連環車禍
吱呀一聲,伴隨著天臺的小門被推開縫隙,寒冷的北風呼嘯著灌入狹小的室內空間,連帶著氣溫都跟著下降了整整兩三度。
慘敗冰冷的月光從背后投射進來,在地面上拓印下一個男人的高瘦身影,就如同一直藏身于地獄的魔鬼那樣森寒可怖。
那一瞬間,空氣都寂靜干燥到幾乎一碰就碎。
僅僅在樓下兩層的轉彎處,云子安死死捂住口鼻,大氣也不敢喘,一顆心臟就仿佛是被絲線高高吊起懸在冰冷的刀刃上,渾身肌肉緊張到了極點,甚至控制不住地發抖。
吱呀——
北風吹動身后的門板,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下一秒鐘,一道清冷的男人聲音響起,“去找找。”
緊接著便有部下應聲,“是。”
那道聲音里帶著微微愉悅的笑意,“怕是一只不小心迷路的‘綿羊’呢。”
伴隨著幾道紛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云子安的瞳孔不由得放大顫抖,然而不管是左顧還是右盼,根本就沒有可供逃跑的路線。
現在已經是上天無門,入地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