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到放學時間,門前站著零星幾個家長,這時,短信聲響了起來。
【哪呢?】高建峰問。
夏天說了學校地址。
【中學啊,那我離你挺近,現在過去找你。】
一起感受青春氣息嗎?夏天莞爾,前陣子他陪高建峰去高校找老師,還真見識了一下不一樣的世界,象牙塔里相對純粹,在操場上駐足一會兒,就看見兩個男孩肩并著肩,一人帶著一支耳機,后來也不知聽到什麼內容,兩個人忽然對視,笑了一下。
那笑容,燦爛得無與倫比,頓時讓人感覺到一陣清風拂面。
鐵打的校園,流水的青春,每隔一段時間總有人上演前輩們經歷過的橋段。目睹年少風華,點點滴滴里藏著的都是昔日的記憶,不過三分留戀,七分滿足,因為最好的那個人始終在他身邊。
夏天牽唇笑起來,可兩秒之后,那笑容卻驟然凝固在了唇角。
路邊的一輛私家車上,走下來一個女人,風衣長裙,身姿綽約,分明和記憶里完全不同,然而五官輪廓卻又一模一樣。
女人顯然是來接孩子的,她站在門口等著,神情不急不緩,帶了份閑適的從容。
片刻之后,大概是感覺到身側那道目不轉睛地凝視,女人轉過了臉來。
夏天沒有收回他的注目,來不及,也并不想。
他知道自己的行為非常唐突,甚至是非常無禮,而被一個人陌生人這樣盯著瞧,女人通過皺眉警告之后發現沒有收效,心里即刻涌起一陣不舒服。
“你好,我們認識嗎?”女人朝他走過來,態度冷淡,卻不失禮貌。
不一樣!記憶里的人絕對不會用這樣的語氣、口吻說話,夏天強壓下身體里的各種洶涌澎湃,好歹也修煉了這麼多年,他鎮定地提醒自己,微微笑了下:“不認識,抱歉,我剛才看見你,覺得你和我認識的一個人長得很像。
”
女人不易察覺地挑了挑眉,望著面前和自己年齡相當,或者說應該比自己小一些的男人,發覺此人英俊有型,眉宇間更有股子堂正,堂正到連這種不靠譜的搭訕,也能被他說得頗有幾分可信度。
而且,還分明很面善!
夏天知道對方不信他剛才的解釋,其實擱誰誰能信呢?
他曾經無數次地幻想過重逢場面,腦補著簡單粗暴地打臉、冷淡傲慢地譏諷,甚至還有挑釁羞辱,或是當空氣般置之不理,卻從沒想過會是在這樣的場合下,這樣出奇地平靜。
——因為他忘了,對于女人而言,自己現在完完全全是個陌生人了。
“對不起,”他忽然出聲,“剛才一時沒控制住,我沒有別的意思,你確實很像我的……我的母親。”
說出那兩字時,竟有一瞬的卡殼。
女人明顯也是一愣,禁不住笑了,哪有人用“你長得像我媽”這類話搭訕泡妞的,不是找打嘛?
她再度笑了,露出一對極淺的梨渦。
“這說法,倒是挺別致的。”
夏天搖頭,此刻他突然只想留住女人再多說兩句話,于是像抓救命稻草似的提溜出兜里的錢夾,在女人不解地注視下,打開來,抽出深藏在里頭的一張黑白照片。
照片里的人是陳謹,十六歲離開家之前照的,短發干凈清爽,眉目端雅如畫。
女人看了一刻,神情從戒備到懷疑再到驚訝,匆匆轉過一輪,之后她抬眼笑問:“這是你母親?別說,還真是挺像的。”
頓了頓,她目光溫柔地再問:“那她現在………”
“不在了。”夏天看著她,一字一頓,“我很……懷念她。
”
女人似有惻然:“對不起。”
她說完,頓時敏感地察覺到,面前這個陌生男人神情一震。
明知道這三個字在指什麼,夏天卻依然沒法不動容,“對不起”,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一個詞,卻能讓他心口狂跳,喉嚨發緊。
大概只是因為,他已經等了兩輩子那麼久吧。
女人有些奇怪地看著他,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就此道別離開,便在此時,從斜刺里的車上走下一個男人,幾步就躍到了女人身邊。
“怎麼了?這是誰啊?”男人眼神警惕,順勢攬了下女人的腰。
夏天沒有說話,記憶里搜尋不到這個男人的臉,雖談不上英俊,但很端正,從容貌到氣度都十分端正。
“別這麼沒禮貌,咋咋唬唬的,”女人四兩撥千斤,舉著照片給男人看了看,“這是這位先生的母親,怎麼樣?很像吧,要不是親眼看見,我也不相信這世上會有這麼像自己的人,等會兒回家我得問問媽,是不是她還有個失散多年的姐妹,一直沒告訴我。”
男人的表情如釋重負,隨即很大方地伸出手,“不好意思啊,我還以為你是想搭訕呢。”
夏天握上去,感覺到那雙手非常有力,男人的眼神也非常正派,于是笑了笑:“沒事。”
不遠處,學生已陸續走出來了,男人回望幾下,“我去看看小至出來沒。”
女人一點頭,把照片雙手還給夏天:“那、我先走了,咱們有緣再會。”
有緣再會,夏天也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麼,跟著,他聽見男人叫了一聲,“婉貞,走吧。